恍恍惚惚,仿若隔世。
再次睜眸,不甚明亮的光芒刺入眼簾。
刺骨的寒冷傳來,視野隱隱明滅,最終定格在一雙稚嫩臟兮兮的小手之上。
雪天。
破舊的房屋之中,中堂已是積雪滿庭。
這是誰的房屋,小孩已經無心去追究思索了。他蜷縮在破敗的屋子之中的一個角落,身上僅有一片冷若寒鐵的布衾,難以捂熱絲毫。
一張小小的布衾,縱然寒冷,卻已是小孩此刻唯一的禦寒之物。
隻是,布衾太短了。
兩隻臟兮兮的漆黑腳丫露在外麵,在幾乎已經不能夠稱為鞋子的破帆布之中粗糙包裹。小孩很想去蓋住腳丫,但理智戰勝了他。
寒冷,終是不如饑寒更令人畏懼的。
小孩不知道他從何處來,他隻知道,自從他醒來之後,腦海之中便已隻餘下三個字。
孟希言。
小孩並不識字,但在那三個字印入眼眸之時,他依舊正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於是,自那以後,小孩便以孟希言自稱。
至於其他,甚至就連一二衣物也無。
身上的破布衣服,是幾個月以前,在一個狗洞之中,偷偷拿來的。
小孩忘記了太多東西,忘記了他從何而來,忘記了他到底是誰,忘記了,如何講話。
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小孩不知道,一路走來,有人施舍,也有人嫌棄,但小孩憑借著微薄的施舍以及一些常人拋之棄之的東西,活下來。
他隻是很努力的想要活下來。
那一路走來,他似乎走了一輩子最長最艱難的路。可小孩不知道的是,這條路,卻僅僅隻有十七裡。
十七裡路,卻仿佛小孩的一輩子。
十七裡路,小孩來到了一個名叫做石壕吏的小鎮,便長久地停留在了這裡。
至於為什麼停留在這裡,大抵隻是因為,小孩剛進城的第一天,便有個心慈婦人,給了他一碗白米粥。
那是一個下雨天,冰冷的雨滴將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同樣也冷冰冰地貼在身上。
腹部一陣絞痛。
小孩竟分不清,肚子到底是餓了還是痛了。
恍惚之間,小孩走過一條條街巷,直到來到一個木門之前,恰從中走出來一位撐傘的婦人。
婦人頗為驚異,看著這個臟兮兮濕漉漉的小孩,最終化為無儘心疼。
婦人將小孩引入院內,很快給他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米粥。
白米粥啊,白米粥。
那可能是小孩自來到世間之後,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東西,第一次,感受到了填飽肚子的感覺。
於是,小孩便徹底停留了下來,卻不是留在婦人家中。吃過了白米粥,趁著婦人為他尋找一身衣物之際,小孩便小心翼翼地將瓷碗放在婦人堂上階梯。
一個瓷碗,一雙木筷。
木筷擺放得極為整齊,不曾動用。
簷水滴落,崩濺幾許清澈水珠於碗緣之上。
廊下,已是不見了小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