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額頭見汗,連忙躬身解釋:
“公公息怒,小人絕無不敬之意,隻是如今正值麥收,大軍若大批入境,怕是踏壞田地,妨了農時……再者,蔚州地瘠民貧,恐怕接待不周,還望公公體恤一二。”
說到“田地”二字時,他話音一頓,意有所指。
王振眼皮一跳,立即反應過來。
這些年來,自己在京中權勢滔天,蔚州老家那些王氏族人也趁機飛黃騰達。
仗著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的名頭,王氏族人不知強占了多少土地、田產、莊戶。
甚至有百姓為逃徭役和田稅,主動“投獻”田地入王家名下。
如今王家,已是蔚州第一大地主,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手下到底有多少畝田地。
若真讓大軍直接碾壓入境,踏壞的可不隻是麥田,更是他王家的家底。
王振頓覺肉疼,立刻改變主意,轉頭便找張輔:“英國公,本公公思來想去,蔚州終究是小城一隅,不宜讓大軍儘數入境,以防驚擾鄉鄰。”
張輔冷笑一聲,臉上並無掩飾:“現在知道小城承受不起了?早乾嘛去了?”
可嘴上再硬,他也清楚,此事終歸是“天子親征”。
王振如今又是拱衛聖駕的“總管”,自己再有不滿,也不能真撕破臉皮。
張輔隻得壓住火氣,問:“那你打算帶多少人馬進州?”
王振斜睨他一眼,微笑道:“精銳的五軍營即可,隨行護駕,其餘部隊留在原地紮營。”
張輔沉聲道:“此事需聖上親諭。”
王振從懷中掏出一封朱批手書,笑而不語。
張輔掃了一眼,那是朱祁鎮親筆:“準王振隨駕歸鄉,所需安排,一應聽命於王公公之決。”
“好一個‘聽命於王公公’。”
張輔心中冷哼,麵上卻仍拱手道:“臣遵旨。”
蔚州的陽光正盛,天子車駕即將抵達,地方百姓被強令清街布道,士兵忙著清除道路兩側,連原本準備曬糧的村民也被趕得老遠。
風中彌漫著炊煙與麥香,卻再無一絲戰爭的肅殺氣息。
張輔站在高崗,望著王振率兵引駕入城,身後車馬錦帳,金碧輝煌,猶如一場宮廷巡遊。
他憤憤道:“這他娘的哪是親征,簡直是回門宴!”
......
就在朱祁鎮與王振反複折騰京營、沉醉於回鄉炫耀的路途中,
宣府境內,一場真正的戰事正悄然展開。
瓦剌主帥也先麵無表情地坐在帳中,看著密密麻麻的騎兵調動圖,嘴唇緊抿,臉色陰沉如水。
為了撕開明軍的邊鎮防線,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一隊隊忠誠的部族勇士投入死亡攻勢。
這些人是也先的族人,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青年、是戰場上浴血的親兵、是長生天庇佑下的草原子孫。
但他知道,若不能撕開這道鐵桶般的明軍防線,他們就連活下來的資格都沒有。
也先咬緊牙關,看著每一支部隊的出發與覆沒。
傷亡不斷,但明軍的宣府防線也在某處開始鬆動。
在一次次犧牲中,終於,一條肉眼難辨的空隙被撕開。
那是一條足以容納上萬騎兵穿行的空走廊,一旦利用得當,就能像鋒利的箭頭一樣,直插大明腹地。
瓦剌大軍將避開邊關諸鎮的封鎖,繞開九邊與長城,直搗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