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尚灰,朝中已起波瀾。
京城早市未開,重臣密折便紛紛上呈。
文臣憂心忡忡,武將低聲議論,整個朝堂風聲鶴唳。
越王回京,帶軍入城,夜入宮禁,殺宦官開門……這是何等陣仗?
微服南下,沂王遇刺,如今卻被越王帶回京,安置在越王府中親自撫養。
此舉,不啻於明言:越王欲立沂王!
有官員私下低聲議論:“這等動靜,已近逼宮。”
“是啊,若不是皇上毫發無損,我都要以為,天命改姓了。”
都察院則更加直接,當天便有人彈劾越王擅調京營、夜入宮禁。
但這道奏章還沒遞上禦前,就被內閣壓了下來。
也不看看內閣首輔是誰?
次輔又是誰?
七位閣臣,不是越王兒子,就是越王門生。
此前朱祁鎮提拔上來的幾個,早就被擼出去了,輕則外放,重則以王振黨羽誅殺。
百官上奏,奏疏必先經過內閣。
至於那位遞本彈劾越王的禦史,突然因“舊案”被停職查辦。
當日午朝。
景泰帝照常上殿。
其麵色雖然略顯疲憊,但語氣平和穩重,彷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他隻是簡簡單單地開口:“昨夜相父入宮,乃為商議國事,相父在南昌遇刺一案,朕已責成錦衣衛徹查,諸卿毋庸憂慮。”
一句話,將風波輕描淡寫,推入正軌。
群臣默然,卻人人心中有數。
帝仍稱越王為“相父”,並無半句責怪,顯然態度已定,大勢所趨。
事實上,越王遇刺的消息,早在幾日前便在朝野傳開。
那可是大明的頂梁柱,一身老骨,撐起半個天下,誰膽敢動他?
簡直是老虎嘴邊拔牙,壽星頭上劈雷。
一時間,宮中議政,市井茶館,儘是“誰敢刺越王”的議論。
眾口鑠金,矛頭紛紛指向寧王朱權。
畢竟人封南昌,事發南昌,時機與動機都有,都察院連連上疏彈劾,寧王被折騰得焦頭爛額。
然而就在昨日,越王帶兵入京,夜闖禁宮,殺宦官開門,那聲勢、那殺氣,震得京師上下噤若寒蟬。
於是新的疑雲浮起,如此膽量與憤怒,莫非刺殺他的幕後主使……竟是皇帝?
若無底氣,焉敢強入宮禁?
可今日,皇帝將調查一事交由錦衣衛,而錦衣衛指揮使徐林,正是越王嫡孫。
此舉一出,朝臣心中頓時安穩了不少。
這說明:皇帝已與越王達成和解,此事不再深究,隻求息事寧人。
禁宮風波,暫歸沉寂。
......
南宮深鎖,寒光透瓦。
朱祁鎮獨自倚窗而立,身影嶙峋如枯枝。
自景泰元年被軟禁於此,轉眼已是六年。
日月如梭,昔日萬邦來朝的天子,如今不過是個囚於冷宮的廢帝。
耳目被嚴密封鎖,禦書房、文淵閣、朝堂的聲音,都與他無緣。
可終究是宮中人心未冷,總有人仍念舊恩、暗中通報。
最近幾日,朱祁鎮聽得幾件大事:越王徐聞回京,攜甲士萬餘,夜入禁宮、殺宦官開門;
更聽說,他的親生兒子朱見深,已被接入越王府中親自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