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正席即開,徐家女眷也紛紛入席。
她們或從內側坐於屏後,或依規禮立於女眷席中,既不喧擾,也不失體麵。
而在這眾多閨秀之中,最為矚目的,莫過於一位身穿絳紅織金團花長裙的少女。
她步履輕盈,容貌清秀,行止之間,自有一股與年齡不相稱的沉靜大氣。
她就是武郡王徐華的嫡親孫女徐冉,年方十五,名動京師。
儘管不是皇家宗親,徐冉卻自幼生長於越王府中,承徐家家學,性情溫婉,舉止端方,被譽為“京師第一才女”。
此刻,徐冉緩步至堂前,手執白瓷描金蓋碗,長揖之後雙膝跪地,輕聲道:
“曾孫女徐冉,奉茶一盞,願老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徐聞望著眼前這個乖巧穩重的孫女,臉上滿是笑意。
他接過茶盞,卻未即刻品飲,而是微側頭,目光不動聲色地望向皇帝所坐之位。
自徐冉踏入堂中那刻起,成化帝便始終注視著她。
不是君臨天下的冷冽審視,而是一種壓抑不住的、久彆重逢般的溫柔。
那一襲熟悉的絳紅長裙,低眉淺笑的神情,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仿佛把朱見深帶回數年前的冬日。
他尚為沂王,寄居越王府,一身孤寒,性子寡淡,每日為書卷心憂。
卻總有一個小姑娘會在牆角候著,為他送來熱茶糕點,替他解悶講書,陪他一起玩耍。
那是成化帝一生中,最孤獨、也最不孤單的日子。
“冉姐姐……”
朱見深幾乎脫口而出,聲音極輕,但在滿堂靜謐中格外清晰。
文武百官聞言皆是一愣,隨後堂中微嘩,不少人悄然交換眼色,低聲私語。
世人皆知,當年陛下尚為沂王時,寄居越王府多年,與徐冉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如今,天子年十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滿堂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朱見深察覺四座波動,回神後略有一絲羞意,眉頭卻並未皺起,反倒抿唇一笑,坦然看著徐冉,眼中多了一層清晰明白的執念。
而徐冉,聽得“冉姐姐”三字,臉頰頓時暈紅,卻仍端坐不動,隻是輕輕低下頭,不言一語。
一眾官員在下麵看著兩個小年輕。
看來皇帝確實動了結親之意,而這親,便是要與越王府聯姻。
雖說徐家是皇親國戚,但細究血脈,徐冉與皇室其實並無真正親緣。
越王徐聞,乃太宗皇帝的駙馬,娶的是太宗三女安成公主,生嫡子徐明。
徐冉是武郡王徐華之孫女,而徐華之母吳婉兒,則是徐聞的妾室。
換言之,徐冉並無半點皇族血統,與朱見深亦無近親之嫌。
在祖父徐華的授意下,徐冉又為皇帝奉茶。
禦前太監王景正要去接下轉奉皇帝。
朱見深從座位上起身,走下數步,伸手接過茶盞。
“當年朕為沂王時寄居越王府,冉姐姐每日送茶解悶,即便如今朕為天子,這茶朕也要親自接下,豈能由他人代勞?”
徐冉抬頭,輕輕點頭,唇角帶著羞澀的微笑,雙手仍平穩地伏於膝前。
朱見深舉起茶盞,先抿一口,後鄭重放於幾案之上,再次拱手對徐聞道:“相父,這茶,不隻是賀壽茶,還是一盞……緣茶。”
此話一出,堂中一片靜默。
沒想到皇帝竟如此直言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