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
天色雖清,民心卻亂。
自從賀家帶頭罷市,抗稅行動越演越烈,城中大小綢莊、瓷行、鹽號紛紛閉門,糧鋪斷貨,錢莊停兌,市集癱瘓,百業蕭條。
雖然四海商會入場救市,但朝廷還是低估了這群江南士紳集團的手段。
他們聯合當地裡長,在坊間傳言,四海商會也即將罷市斷貨。
一時間,整個蘇州府風聲鶴唳,很快陷入混亂。
百姓紛紛跑向市集搶購糧食。
短短兩日,原本一兩銀子一石的大米被搶得一粒不剩,又被黃牛轉手倒賣,價格飆到五兩、六兩,第三天竟漲到了十兩銀子一石,堪比白銀換金。
這場風暴以驚人速度席卷整個江南,百姓爭相搶購柴米油鹽,一時倉庫告罄,糧店關門,街頭糧車被堵,米商躲在倉中不敢出頭。
在這片恐慌情緒下,一切都如脫韁野馬,城南城北竟相繼傳出“零元購”之事。
有人衝入綢莊,抬卷便跑;
有人翻牆入倉,搶米奪鹽;
甚至有青皮趁夜放火,一邊哄搶一邊高喊:“抗稅不是罪,搶的都是奸商的!”
一傳十,十傳百,許多年輕人、苦力、流民紛紛跟風,反正鋪麵關了,朝廷沒管,那他們就自己“補點損失”。
一夜之間,蘇州街巷亂象橫生。
百姓們隻是為生計發慌,並未抗稅。
而最先提出抗稅口號,擴大亂局的,是蘇州府下轄的織戶群體。
這原是整個江南最大的絲織產地,官營工坊、民間機戶不下三萬,而一旦商人罷工停貨,這些靠日結活計度日的工人頓時斷了生計。
每日清晨,原本聚集在仙鶴街口等候雇主的成百上千名機匠,如今一個個縮在巷口喝粥吃鹹菜,不是被辭退,就是因染坊停工而被迫遊街。
失業如山倒,傳言如野火。
罷市第十天,街頭巷尾突然貼滿了一種墨字極大的手劄:
“拒絕剝皮新稅,打倒商政勾結!”
“官奪我糧,賈斷我衣,還我活路!”
起初不過十數張,半日不到就如潮水湧遍四門八巷。
到了第十三日,蘇州府衙的巡役前往清除時,卻被百人團團圍住,磚頭雨點般打來,不但未能驅散人群,還被反扯下官袍,追著跑出兩條街。
百姓嘩然,坊間震動。
暗訪的東廠便衣知道,這是綢商林家發力了,組織織戶反對新商稅。
到了第十九日,大事徹底爆發。
城東北的龍門碼頭一帶聚集了將近三千工人,其中不乏失業的機匠、染工、搬夫,還有不少混在其中的青皮混混。
這些人推舉一名年逾六旬的老機匠為首,他名叫馮厚仁.
他是這場“抗稅風潮”中被推舉出的織戶頭目,原是老老實實織布的匠人,這次卻被賀家暗中扶持,一躍成了“民意代表”。
馮厚仁登上簡易木台,手持絹旗,仰天一拜,口中大呼:“是朝廷的新商稅,才讓我們失業的,我們堅決不能讓新商稅實行!”
人群沸騰,有人流淚,有人咬牙。
馮厚仁披麻執香,率工匠三十餘人跪地發誓,一起進行抗稅起義。
之所以如此果決大膽,並非因為新商稅讓他失業。
而是城中三大綢莊承諾給他白銀兩萬,事後撫恤,子嗣安養,馮氏世代無憂。
為了子孫後代,馮厚仁早已寫好了遺書,舍命起義。
他知道自己今日一旦動手,不可能有生還。
不過有兩萬兩銀子,自己子孫後代,足以生活富足。
這次反對新商稅的起義骨乾,也大多和馮厚仁一樣的情況,收錢辦事,把事情鬨大!讓朝廷妥協!
誓師大會一結束,馮厚仁當即組織工人分十個隊列,由膽識最強者擔任“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