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千霜腦中滾過無數個人的麵顏,獰惡如張相,英武如師父馮嶸,溫婉如馮姩雪,無情如常澤……,可在變換不定的數百張人麵中,唯獨不見母親和柳惜見,明千霜頭暈目眩,卻不住搜尋,猛然間,但覺腹下一痛,眼睛猛地睜開來,目之所見,是片青瓦房頂。
他自睡夢中轉醒來,正盯著房頂發呆,腹中又是一痛,這便忍不住輕哼了聲,旁邊有人湊頭過來道:“哥哥,你怎麼了?”
明千霜斜目看去,見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爬伏在床沿上,一個笑臉紅撲撲的,睜著一雙圓圓亮亮的大眼睛,頭上紮著兩個小辮,甚是可愛,不由得便也高興起來,問道:“你是誰呀?”
那小女孩道:“我是小敏。”
明千霜肚中兀自痛著,隻是想與那小女孩說話,便掙紮了起身,問道:“這是哪裡呀?”
小敏道:“這是我家。”
明千霜麵有疑色,喃喃道:“你家。”他轉目四顧,見房中牆壁乃是土壘砌起來的,室中除了一張床一張木桌兩條長凳也再無彆物。他不知身處何地,隱隱約約記得昨晚柳惜見來尋自己,忙問道:“是不是一個姐姐帶我來這裡的?”
小敏搖搖頭,道:“沒有姐姐,是哥哥。”
明千霜一怔,心道:“哥哥,那會是誰?”尋思一時,又想起昨兒有個男子聲音在另一處山頭叫喚,把金家弟子引了過去,心中道:“是了,不知是哪個師兄弟和她一同來尋我。”
昨夜柳惜見仿擬他聲音說話,隻是明千霜卻沒聽出來。人聽自己的聲音,都是經頭骨傳導而來,而彆人聽見自己的聲音,那是經空中氣流震動導引,因此,雖是自己所發的聲音,自己聽來和外人聽來那是全然不同。柳惜見仿他聲,那是據她聽得明千霜素日裡所發音色而仿的,但在明千霜聽來,卻是與自己聲音全然相異,他反認不出,以為那是彆人的聲音,這時方會以為柳惜見帶了彆人來。
明千霜正自納悶,木門被人從外推開,一老婦進來,小敏一見那老婦,便跑上去抱了她,連叫了兩聲“奶奶”,那老婦見明千霜坐著,問道:“小哥,你醒了?”
明千霜應了聲“哎”,那老婦道:“你兄弟上城裡給你請大夫去了,一會兒便回來。”
明千霜點點頭,道:“大娘,這是哪裡?”
那老婦道:“這是灰土寨。”
明千霜一思,又問道:“這是在膠州城外了嗎?”
那老婦道:“是呀,今兒一早你兄弟帶著你到了這,說你病了,想要在這借住兩天,又給了咱們一些銀子,咱們便答應了。他讓我家老頭子找了一身衣裳給你換上,看你昏迷不醒又發著熱,便上城裡給你請大夫去了。”
明千霜聽罷,問道:“大娘,那沒有一位姑娘跟著咱們來嗎。”
那老婦道:“並沒什麼姑娘呀,就隻你和你兄弟兩個。”
明千霜蹙眉暗思道:“那柳惜見哪裡去了?”
那老婦摸著小敏臉蛋輕輕嗬斥道:“我還說你跑哪裡玩去了,原來是到這來了。”
小敏嗬嗬笑著,明千霜伸手去摸了摸她頭,老婦道:“走了小敏,讓哥哥好好歇息。”她拉了小敏的手,又轉頭同明千霜道:“小哥,我一會兒讓我家老頭子送吃的給你,你等會兒。”
明千霜同那老婦道了兩聲多謝,待他祖孫二人出門,忙一手摁著肚腹,籲歎兩口氣。這幾日來他腹痛之症比從前似乎更重了,不知是什麼緣故,但出門來時帶的藥又全吃完,這處在被人追殺的當頭,他也沒法配藥,便隻好忍痛了。這肚子痛起來,便是運內力回禦還是一點用也無,明千霜當下隻能等著這疼痛勁兒過了。
他閉目頌念《心經》,過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門被敲了兩下,明千霜想是男主人給自己送吃的來了,便讓那人進來。門一開,果有一老翁兩手端著碗進來,她身後還跟了小敏,明千霜勉強笑道:“大叔,小敏。”
那老翁笑道:“小哥,你念什麼嘰裡咕嚕的東西呢。”
明千霜道:“沒什麼。”
老翁將一大碗白米飯和一盤炒肉放在桌上,小敏兩手端著一盤素湯菜,道:“爺爺。”那老翁從她手上接過那盤菜湯放在桌上,道:“你大半日都昏著,餓了吧,快吃飯吧。”
明千霜點點頭,那老翁看他臉色灰青,大是異常,問道:“你是哪裡不好?”
明千霜道:“沒事,老毛病了。”說罷,又用彆的言語搪塞過去,老翁和小敏出去後,明千霜身子一倒便仰躺在床上,身上已全是冷汗,腹中隻像被刀子戳刺一般。痛得厲害時,明千霜蜷了身子,重重出著氣,隻是無論如何,那痛都減不了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得門外那老漢道:“穆小哥,你可回來了,你大哥臉色很不好看,快去瞧瞧吧。”
門外傳來一男子聲音,說道:“他醒了麼?”
那老漢回說道:“醒了。”
明千霜立時便聽得一陣輕捷的腳步聲往自己這房中走來,當即伸手擦了額上的汗,片刻後,房門被推開,明千霜放下手來,側頭去看,見了門邊那人,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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