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縣令巡河,查驗堤壩,作為裡正的宋正程也得陪同。
小船之上除了王仁與宋正程外,還有四名捕快以及宋正程的管家。
王仁離著老遠便瞧見劉暮舟老宅那裡已經被推平了,看樣子有不少人在乾活。不過他沒怎麼在意,因為他知道劉暮舟不會過分,他隻要在,這北峽鎮百姓我安危就有他一份責任,自己作為縣令反而省心了。
所以他也沒打算與劉暮舟打招呼,隻巡視一番堤壩,而後便過渡龍峽去南峽鎮了。
宋正程也往岸上望了一眼,瞧見那麼多人,他臉上的笑意根本掩飾不住。
當年北峽鎮的外來人,如今也有一番家業了。
可誰都沒想到,宋正程身後的管家突然一句:“咦,不是說隻是修繕嗎?這都推倒重建了,像話嗎?”
宋正程猛的轉頭,死死盯著身後管家,麵色陰沉:“宋倕,你話有些多了。”
王仁也看了一眼宋正程的管家,又看了一眼宋正程,笑著搖了搖頭,歎道:“宋家主的家規,著實不嚴。來呀,靠岸,我去瞧瞧怎麼回事。”
沒人說就無所謂了,但那不長眼的管家說了一聲,他不去問問也不像話。
船靠在了河堤,四名捕快率先上岸,留下一位伸手拉縣令,其餘三人大步上前,指著一眾人喊道:“彆乾了彆乾了,都先停下來。”
劉暮舟聞言,抬頭望去,見是捕快,便輕聲道:“都先停下來。”
而魏東則是皺了皺眉,沉聲道:“這些家夥,前不久我剛送了錢,這怎麼又跑來你這裡了?”
劉暮舟邊往上爬一邊詢問:“送錢?為什麼?”
魏東無奈一笑,歎道:“不送錢,藥房開不起來。”
劉暮舟爬上來的一瞬間,王仁也正好被拉了上來,兩人對視一眼,劉暮舟瞬間了然。
王仁掃視了一周,光乾活的就有八個人,除了與劉暮舟一塊兒那個,其餘估計都是煉氣士或武道中人。
雖然修為不在了,但眼力又不會少。
他捋了捋胡子,麵向劉暮舟而去,邊走邊問:“不是說修繕嗎?怎麼全推倒了?你也不跟我打個招呼?”
三明捕快一聽這話,趕忙往後退了幾步。
這一聽就是縣令與此人相熟,得虧方才說話不重。
劉暮舟乾笑一聲,挪了個馬紮給王仁,自個兒則是坐在了堆積的木料上。
“本來是打算修繕,結果掀開一看,牆都爛完了,隻能先推平,想著今日才去縣衙報備的。”
王仁瞅了一眼竹籃子裡的包子,自個兒上手就抓起兩個,看得劉暮舟直樂嗬,無奈道:“你慢點兒吃,餓死鬼投胎嗎?”
說著便取出籃子裡的碗,用酒葫蘆倒了一碗酒。
不遠處站立的宋正程這才長舒一口氣,又轉頭看了一眼管家,後者趕忙低下頭,呢喃道:“我不知道他竟然與縣令相熟。”
其實魏東也很吃驚,當年最不受人待見的孩子,如今……真是令人羨慕。
等王仁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之後,劉暮舟才說道:“來都來了,午後吃個便飯?”
王仁卻搖了搖頭,而後言道:“上次忘了問你,曉得道衍現在跟著誰不?”
劉暮舟自個兒灌了一口酒,“自然知道,兩年多前在彭澤,若非道衍阻攔,我已經斃了趙典。”
王仁從來都是大先生的弟子,即便沒了修為,一些事情他還是聽過些的,所以他點頭道:“事情我知道一點,說這個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玄風新太子令遊江戾王出使神水國,會在臘月到,與神水國公主成婚之後,正月離開。”
劉暮舟一愣,皺眉道:“趙樂他至於如此落井下石嗎?”
王仁搖了搖頭,“爭當皇帝不都這樣?不過神水段氏能答應我也奇怪。到時候他要來找你,你還是忍著點兒吧。”
劉暮舟一樂,搖頭道:“我不會的,但我等他一個答案。”
王仁點了點頭,乾脆將竹籃子提起來,而後言道:“回頭讓人重新報備吧,我走了,還要去南峽鎮呢。”
劉暮舟送他到河堤,卻以心聲言道:“你手底下這捕快,手腳可不乾淨。小吏吃拿卡要你攔不住的,但得有度吧?偶爾吃個請就行了,可人家開個藥房他們都要撈點油水,對城裡那些販夫走卒還得了?”
王仁微微一皺眉,而後點了點頭。
劉暮舟轉過頭,對著宋正程一抱拳:“抱歉,為難宋叔叔了。”
宋正程笑著搖頭:“沒事沒事,回頭我差人來幫你的忙。”
管家愣了愣,上船之後對宋正程那是越發崇拜。
他心說想比家主,我簡直是井底之蛙啊!人家早就知道這外來的泥腿子與縣令交好啊!怪不得將宋橋牌位請回祠堂,還放在僅次於族族的牌位之下。
管家心聲,引人發笑。
回去之後,郭木那家夥撇了撇嘴,嘟囔道:“什麼縣令?包子都要拿?”
施童也問了句:“公子與縣令認識?”
這也是魏東想知道的。
劉暮舟昂了一聲,點頭道:“江湖故人,現在瞧著是文弱書生,以前可不是,打架賊猛,專照著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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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離得最近的魏東,是聽見了劉暮舟與王仁的交談,什麼玄風、趙典趙樂之類的。
繼續乾活兒,劉暮舟對魏東說道:“回頭就退你錢,不過哪裡都有人情世故,即便把他們撤了,難保以後的捕快就都是清流。隻要不是太過分,偶爾給點好處,你生意也好做些。”
魏東笑著點頭:“我又不是孩子了,明白的。”
很快就到了午時,還是在乾活兒,卻又有人聲傳來:“都停一停,先吃飯吧。”
郭木都快哭了,一早上,早就饑腸轆轆了。
唯一一個外人,在瞧見兩張新麵孔後,又是看著劉暮舟,無奈一笑:“你這家夥,在外麵吃了多少苦啊?”
剛放下鋤頭的劉暮舟,聞言之後,猛的一怔。
他萬萬沒想到,魏東說的不是你現如今可正是風生水起,而是問劉暮舟吃了多少苦。
沉默被香芸的一個萬福打斷,香芸笑盈盈望著劉暮舟,輕聲道:“這些年攢了許多許多酒,再要出門,公子一定要帶上。”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受天道眷顧的人,修行到底是快。劉暮舟千辛萬苦才到黃庭,香芸卻也是個黃庭修士了。
“那感情好,再不用買酒了。”
馮橙也笑盈盈走來,重重抱拳:“鐘離姑娘呢?沒一起來?”
劉暮舟搖頭道:“看過年能趕到不,倒是你,竟然會做飯?”
馮橙乾笑一聲,“你可太看得起我了,都是香芸的功勞,我就打打下手。”
話鋒一轉,馮橙又道:“公子彆著急啊,還有湯呢。”
劉暮舟一愣,山上就剩下老王八蛋跟師叔母了……
結果一轉頭,就瞧見鄧紫蘇提個大桶走來。
劉暮舟嘴角一扯,罵道:“誰出的主意?找罵是吧?”
他趕忙跑過去從鄧紫蘇手中接過木桶,而後苦笑道:“你怎麼也來了?我都跟師姐說好了,她很快就回來找你的。”
可鄧紫蘇隻是微微一笑,而後言道:“好不容易清醒一會兒,聽說你倔得不行,不願登山,我不得跟著來求你?”
劉暮舟一愣,此時此刻,鄧紫蘇是清醒的?
他苦笑一聲:“難為叔母了。”
鄧紫蘇隻是一笑,而後言道:“你說采兒要來?”
劉暮舟點了點頭:“先前在南海國相遇,她說先去山外山祭拜師叔,然後會趕來看你的。”
鄧紫蘇笑著點頭:“拜拜也好,拜拜也好。哎?你的劍呢?”
劉暮舟笑道:“那把劍,更適合師姐。”
在場除了魏東之外,聽見劉暮舟將劍送人了,一下子都愣住了。
但很快,各自開始吃飯。
劉暮舟本想告訴鄧紫蘇,藍采兒與虞丘寒一樣,都有寒冰劍氣,可還沒說出口呢,卻見鄧紫蘇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鄧紫蘇突然望向劉暮舟,“咦?你是誰,好眼熟?”
劉暮舟張了張嘴,長舒了一口氣,而後輕聲道:“叔母,我是劉暮舟。”
鄧紫蘇卻突然轉頭:“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呢,你們把她藏哪兒了?”
一瞬間,劉暮舟腦海之中嗡的一聲,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好在是香芸與馮橙大步走來,一人一邊攙扶住了鄧紫蘇,而後輕聲道:“我們帶鄧姨回去。”
劉暮舟點了點頭:“好。”
片刻之後,魏東端著一碗飯遞給劉暮舟,輕聲道:“先吃吧。”
劉暮舟嗯了一聲,吃完之後,又是繼續乾活兒。
轉眼便到了黃昏,魏東看了一眼天色,而後言道:“我得先走了,明日城裡還有事呢。”
劉暮舟聞言,放下了鋤頭,想來想去,還是說道:“我有藥,不敢保證能讓安嬸兒長命百歲,但治愈她所有的暗疾不在話下。”
李卞一步走出,落在兩人所在的地基上,皺眉道:“公子,他不一定……”
話未說完,劉暮舟便擺了擺手,然後麵向魏東,沉聲道:“我不缺錢,但這丹藥,你得付出代價才拿得到。原因我不好解釋,怕你接受不了。”
說著,劉暮舟翻手變戲法兒一樣,取出了一隻白玉瓶。
而魏東,此時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有什麼接受不了的,當年宋青麟被仙人接走,人儘皆知。早晨我沒想到,可今日一整天,見你如此陣仗,我也想到了夭夭為何長不大了。”
有頭腦做生意的,哪裡有笨人?
既然這樣,劉暮舟便笑了起來,然後說道:“魏東,要是接住這瓶子,你有可能會遭受接不住的因果,福兮禍所依,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魏東一笑,伸手接過瓶子,而後笑道:“我不求老娘長命百歲,隻求她不那麼痛苦,因果而已,我接了,死又何妨?更何況,你上次幫我,不是已經使我沾了因果嗎?”
既然如此,劉暮舟便伸手拍了拍魏東肩膀,笑道:“得讓你娘看見你成親,臘月初五我來幫你搭紅帳子,初六幫你迎親,端盤子。”
魏東咧嘴一笑,可眼眶裡淚水打旋兒。
他也拍了拍劉暮舟肩膀,忍住眼淚,呢喃道:“換成旁人混成你這般,又認得魏東是誰?劉暮舟……謝了,大藥房以後都是夭夭的,我做大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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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轉身甩了一把眼淚,對著在場眾人挨個抱拳,而後扛著鋤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