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八九月飛峽縣都會發大水,今年自然不例外。
從前有個好縣令,故而發大水時還沒什麼。而如今沒那個好縣令了,岸邊百姓隻能自己想法子加固河堤。
但曾經的那位好縣令,其實也在人群之中幫忙加固河堤。隻是人們雖然時常提起那位好縣令,卻不知道身邊戴著鬥笠像個農夫一般的中年人,便是那位好縣令。
北邊那座山積水過多,王雲便帶著驛丞往北邊去,打算多挖幾條水渠,也免得到時候山水積蓄,滑坡下來傷了百姓。
宋青麟挨了老父親一頓罵,剛剛出門,便瞧見扛著鋤頭的王雲。他便回家取了鋤頭,跟著王雲去了。
在王雲忙活的時候,宋青麟笑著喊道:“師兄。”
王雲聞言一愣,轉頭看去時才發現是宋青麟。
於是他直起身子,笑道:“九先生被免了罰,你也認我這個師兄了?”
宋青麟無奈一歎,呢喃道:“抱歉。”
王雲擺手道:“抱歉什麼?我家先生骨子裡是個俠客,這千年被圈在學宮過得也難受。現如今……倒也算是解脫了。既然來了,乾活兒吧。”
宋青麟拎著鋤頭過去,雖然賣力乾活兒,但還是有些不解:“渡龍山就在那兒,以劉暮舟的脾氣,他山裡的人不會放任方圓有災禍出現的。”
王雲點了點頭:“我知道,但人得自食其力。萬一習慣了被神仙老爺照顧,將來會成廢人的。”
宋青麟長歎一聲:“趙典個王八犢子,過些日子要是來這裡,我非得痛罵他一頓,竟然讓師兄來做驛丞?”
王雲笑了笑,而後問道:“他來作甚?”
宋青麟歎道:“聽說玄風太子跟公主要來渡龍山,畢竟是鐘離沁的弟子嘛!而且他在北邊乾了一件事,一定會跑來跟劉暮舟炫耀,估計非得討幾句誇獎,不然絕不離開。”
這下王雲好奇了起來,“乾了什麼事兒了?”
宋青麟笑著說道:“他要在入夏城以北、北澤以南,建九座巨城。有百萬大軍會留在北境屯田,而八荒那邊數千萬流民會分成兩批,一批充當勞役建城,第一批建造的城池,都是給他們自住的。另一批開墾荒地,地是朝廷的,分給流民但不收田稅,三十年一換地,自個兒種糧自個兒吃。”
王雲聞言,眼前一亮:“八荒那邊凡人過的牲口不如,但凡消息傳出去,恐怕那邊的凡人都會湧入積雷原吧?”
宋青麟點頭道:“所以那家夥在北澤建了船廠,一來是從各地運送物資,二來是準備逐漸派船北上。畢竟北澤以南那麼大片土地,養活個幾萬萬人,綽綽有餘了。”
王雲點了點頭,“若不提他殺戮成性,確實不失為一位中興之主。”
頓了頓,王雲又道:“不過,他絕對還有不為人知的打算,做成之前,不會有消息傳出來的。”
話鋒一轉,王雲又問:“他……當真要做截天教主?”
宋青麟點了點頭:“已經是了。”
王雲長歎一聲:“行吧,有他約束,想來世道也不會那麼亂了。”
宋青麟點頭道:“是啊!如今他麾下各部都在往渡龍山趕,截天教一旦出了個教主,那渡龍山將會成為龐然大物的。不過,好在是他。”
王雲深吸一口氣,點頭道:“他回鄉之後,煩勞傳句話,彆來尋我為好,起碼彆光明正大來找我。”
被貶至此的原因,在段靈佑將幾次三番派人請王雲出仕,王雲也猜到了幾分。
此刻這位早不像讀書人的讀書人,轉頭望向南邊的渡龍山,而後呢喃:“也不知是福是禍。”
青天之下,多了這麼一個龐然大物,是福是禍,很難說啊!
過幾日便到了九月,從瀛洲四方趕來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到齊了。
山中宅子不夠住,倒不是睡不下,隻是不夠每人一處宅子,得擠一擠。
來得最早的是黃芽兒,挑了東山竹林後的宅子,跟施童馮橙算是鄰居。
今日她想著出門逛一逛呢,卻在桃花林酒坊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人,春和。
黃芽兒扯著嘴角往欲來橋走去,這個氣啊!
師父死了幾百年了,現在蹦出來個十幾歲的師叔,跟誰說理去?
也是南玄出現在了天幕,黃芽兒跟劉末山才算明白,為什麼那個葉仙城當年一見洛楠便直掉眼淚,合著師父收了自己的師父當徒弟?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結果她還沒走幾步,唐煙那個傻大妞兒扯著嗓子喊道:“咦?右護法來了?”
一下子,酒坊裡的春和景明跟香芸香藤都看了過去。
黃芽兒嘴角抽搐,卻也隻得擠出個笑臉:“昂,我四處轉轉。”
也不知這死丫頭是故意呢,還是故意,隻見她眼珠子提溜一轉,而後嘿嘿笑道:“右護法,聽說春和是你師叔,你還沒見過吧?”
黃芽兒頓時頭大如鬥,而此時,景明在春和耳邊說了幾句話,春和便快步朝著黃芽兒跑去,然後停在黃芽兒幾步外,恭恭敬敬抱拳:“春和拜見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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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芽兒都快哭了,再不想認,那也得認啊!
她抱拳回禮:“師……師叔不必如此。”
可春明往邊上一挑,讓開了黃芽兒回禮。
“前輩,葉前輩說我師父是你師父的師父,但也是你師父的徒弟。雖然我沒理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們可以挑著方便的輩分論。如果我師父也是前輩師父的徒弟,那我要喊你師叔的。”
說著,春和恭恭敬敬抱拳:“師叔,以後咱們這麼論。”
事實上,真要一個幾百歲的老前輩喊自己師叔,她真不敢受。
黃芽兒臉上變顏變色的,心說這都什麼啊?
幾個此時,一位穿靛藍褙子臉上有疤痕的中年人笑盈盈走來,“就這麼論,我們都多大了,管她喊師叔,老臉不要了啊?”
春和也機靈,立刻對著劉末山抱拳:“大師伯。”
劉末山點頭道:“你玩兒你的去,以後不必因為這個為難了。”
春和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好!”
此時劉末山望著黃芽兒,呢喃道:“公子傳信,我們不止多了個小師叔,還多了小師弟啊!”
黃芽兒伸手揉了揉眉心,“我真是服了!”
兩人一起往西走去,到欲來橋時,黃芽兒才問了句:“之後要改口的,但……你我二人,當得起渡龍一脈左右護法,可當得起截天教左右護法嗎?”
劉末山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閉一年死關,能破元嬰。”
黃芽兒歎道:“我也可以,隻不過……畢竟是截天教啊!”
兩人正說話呢,一道紅衣自後方走來,“聽公子安排便是,無論如何,將來我們都要常住渡龍山的,像以前那般閒散怕是不行了。”
黃芽兒與劉暮舟趕忙轉過頭,恭敬抱拳:“前輩。”
但隻略微感受到紅拂氣息,黃芽兒便瞪大了眼珠子,“前輩已經破境了?”
紅衣女子含笑點頭:“托大家的福。”
黃芽兒歎道:“那還是前輩當護法要好一些。”
哪成想紅拂搖了搖頭,“我此番就是想找個住處,往後我也懶得插手其餘事情,討個供奉職位即可。我畢竟是風塵出身,截天教要重現人間,我這身份招笑。”
紅拂眼角確實已經有了些許皺紋,但她依舊是人間罕有的絕色美人,隻是相比虞瀟瀟跟青瑤,要豔上許多。
此刻劉末山開口道:“前輩不能這麼想,想當年紅塵三俠名震天下,誰又在意過前輩出身?公子說過一句話,是什麼不要緊,想成為什麼最要緊。”
紅拂聞言一笑:“不必勸了,我也老了,往後住在山中,教教後輩便是。”
既然如此,黃芽兒與劉末山便不再多說,隻不過,想起那個小師弟,黃芽兒還是問了句:“前輩,我們當真有個小師弟?”
紅拂點頭道:“有,入夏城連庸,丹劍雙絕。是南玄前輩讓你們的師父收徒的,後來連庸南下昆吾洲,也曾受蓋塵指點劍術。論殺力,恐怕你二人比不過他的。估計,這次他也要來。”
……
有些人已經到了山中,但還有些人未到,言煦這個渡口管事,可是忙壞了。
他原本是躺著乾活兒的主兒,結果現在動不動來個嚇死人的家夥,他也不得不自個兒守在渡口接人。
這不,打北邊兒來的船落地,又是個金丹……
與之前一樣,那位身著玄青道袍的中年人徑直朝著言煦走來,而後笑盈盈問道:“你便是言煦?”
言煦趕忙抱拳:“晚輩正是。”
中年人點了點頭,而後問道:“聽說要從你手中拿到一份印信才能登山?”
言煦二話不說,雙手地上一枚木牌,“正是此物。”
中年人一樂,接過令牌,而後言道:“我叫連庸。”
言煦恍然大悟,“原來是連城主。”
隨著連庸離開,言煦這才擦了擦額頭汗水,心說連入夏城主都是我們渡龍山的人?乖乖,公子得多大勢力了?光個紅袖坊都嚇死人了,這下又有入夏城?
而蛟河邊的宅子,原本是夭夭跟蘇夢湫還有薑玉霄一起收拾。結果收拾到一半,夭夭偷摸離開,跟好久沒見的月淓去客棧說悄悄話了。
留下師姐弟兩人,氣氛十分古怪。
薑玉霄頭都不敢抬,就低頭抹桌子。
蘇夢湫呢,掃著地,一言不發。
突然之間,蘇夢湫丟下掃把,皺著眉頭望向薑玉霄,沉聲問道:“你回來多久了?”
薑玉霄被嚇一跳,趕忙起身,“我……我……我回來,大半年了。”
蘇夢湫板著臉,沉聲道:“不是說我師父收你做弟子了嗎?”
薑玉霄點頭如搗蒜:“收……收了。”
他是真怵蘇夢湫,絕不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