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克雷頓不常想這個問題,他隻相信一個人做了什麼,而不是在想什麼。
虛擬的,隻浮於自我認知,沒有在世界上留下痕跡的性格等同無物,他也想要在這個世上留下點值得誇耀的東西。
無論是戰鬥的榮耀,還是能夠潤澤他人的恩惠,即使是帶給他人恐懼也比默默無聞要好。
而且,新曆170年的春天要到了,他想要儘情地享受這個春天,慶賀自己的“新生”,而不是在該聞著花香漫步林野的時候後悔在冬天看到了醜惡的東西卻袖手旁觀。
“要是當時做了什麼就好了....如果我當時做了什麼,事情的走向也許會不一樣......”
光是想想這些就覺得可悲。
狼人全力的吼聲灌入地牢,在二十分鐘內重複了六十一次。
帶有力量的聲音在地底反複震蕩,如同潮水卷湧。
通過地下那隱約的慘叫聲,可見就算巫魔會的成員可以通過精神連接降低吼聲的影響,聽完這首“歌”後也元氣大傷。
幾聲咳嗽在寬闊的狼脖腔裡激昂碰撞,克雷頓的嗓子也有點啞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十分鐘,但他相信時機已至。
他轉身追蹤朱利爾斯的氣息,穿過熏黑的走廊,有力的前後腿輕輕躍動,跨過燒焦的屍體和損毀的家具、門扉,卻在已經無人的餐廳被他原定的目標堵住。
阿比蓋爾從餐廳的側門走了進來,配合餐廳裡那些還沒有撤去桌布和菜肴美酒的餐桌,看起來像是來奔赴一場約會。
克雷頓對付巫魔會就是為了懲罰她,現在她自己來了。
“你會為冒犯我付出代價的。”阿比蓋爾說。
她的語氣凶狠,但考慮到現在是一個男裝的女人對一頭狼說話,場麵看起來還蠻滑稽的。
狼無奈地歎息。
“呃...我才答應彆人要把你留給他,你能不能晚一點...算了,就這樣吧,這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他改了主意。
“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女先知也認同。
沒有問敵對的原因,也不尋求和解,阿比蓋爾已經看到了各種嘗試的結果,代價是她的精神再度與狼人詛咒沾染,靈魂的瘙癢讓她越發狂躁。
她不能預知戰鬥的過程和結果,但在此之外,她能做的都做了。
五名隨從越過她進入這蕭條的餐廳。
他們並非親密無間的戰友,但同樣具備戰士的素養,身上手槍和長劍一個不少,並且每一個都是決鬥高手,那些臉頰上交錯的決鬥疤可以證明他們都不止一次經曆過瀕死的劍鬥,要論勇氣,他們不會遜色任何人。
作為狼的克雷頓雖然身軀強壯,四爪有力,不需要直立就達到成年男性的胸口,但他先前被鍍銀武器傷到了腰部,吼聲也疲憊無力,要正麵對付他們絕無勝算。
於是狼的身形一扭,順著貼牆的樓梯衝向二樓,那裡有警衛室和仆人休息室。
四個先知追隨者緊跟其後,還有一人始終在阿比蓋爾身邊,他跳上桌子,隻是舉手槍瞄準克雷頓,等待一個適合的擊發時機。
“看”著隨從追逐黑狼的身影,阿比蓋爾的雙目泛光,將半座廳堂都照亮,來自未來許多次的滿月月光疊合在一起,借她的眼睛照射在克雷頓·貝略的身上,誘發著血液中的狂化因子。
無論現在的克雷頓看起來有多麼狼狽都不可以小覷,雖然月光能強化狼人的力量,但失去理智的猛獸更容易狩獵。
隨著女先知轉動頭顱,堪稱猛烈的月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燈一樣始終照射在二樓過道不斷逃竄的狼身上,濃黑的皮毛在光亮直射下還是沒有一絲反光,宛如一道幽影。
克雷頓不知道這個女人在乾什麼,他隻感到自己在光中渾身發暖,頑固的傷口開始愈合,跑步都跑得更快了。
巫魔會的巫祭提前取走了克雷頓的戰意,他根本沒法發瘋,但女先知對此一無所知。
背後的利劍劈砍過來,那來自跑得最快的劍士,克雷頓夾起尾巴伏下身體險而又險地躲開這一擊,橫掃的利劍在背後將木質的扶手像削麵包片一樣削開一片,木屑飛濺。
躲避成功的代價是一聲氣急敗壞的槍響。
子彈從狼的背部射入,狼的身體停滯了一瞬,站在一樓餐桌上的槍手立刻把握住了機會,第二顆子彈也命中了克雷頓,但萬幸是打中了它的頭部。
鉛彈刺破血肉,卻被堅硬厚實的頭骨彈開,在鵝黃色的牆紙上留下一個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