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放心,那項家的老二已經失蹤數日,多半是已經不在人世了。西襄侯那老東西也已經病了好幾天,探子回報說看著很是不好,說不好也就這幾日的事兒了。”
“聽說項家那群烏合之眾已經又退了三十裡,兒臣的軍令已經下了十二道,讓那幾位老將軍繼續追擊、斬草除根。”
他將他所知道的那些“喜報”一一彙報給景慧帝聽,景慧帝臉上便就露出了一種滿意的神情來。
跟著就是宮裡頭的事兒了。
具體來說,就是他的婚姻大事。
“兒子的大婚定了日子了,欽天監重新選的,就是想著給父皇帶些喜氣,選的是後日。”
“兒子前日從宮外尋了個郎中來,醫術還不錯,婉兒的身子讓他調理了之後好多了。到時候一定來給父皇請安。”
“對了,兒子把他也帶來了,就在那邊兒候著,父皇可要讓他試一試”
試,怎麼不試
一聽有神醫,而且是能夠給馮婉看好轉了的神醫,景慧帝一下子來了精神。
誰都不想死。
景慧帝更是如此。
經曆了之前大太監李吉輔的謀反事件之後,景慧帝雖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但是還是元氣大傷,整個身體迅速衰敗了下去,眼看著就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了。
他自己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如此。
不過就是稍微費了點兒心思,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居然就如此不濟了,還真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
隻是他心裡到底還是不服老的,就算是病倒在床榻上,也還是野心不死,想著大源朝的江山要如何呢。
老七宣袚這個繼承人是他自己親自選出來的,雖然心思多了些,倒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心思若是不多,那根本就守不住大源的江山。
反正他也已經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就算這小子再想要算計他點兒什麼,也算計不了什麼了。
景慧帝倒是想得挺開的。
到了這個時候,他倒是成為了一個慈父了。
畢竟兒子就剩下這麼幾個,矮子裡頭拔將軍,也隻能選這個了。
一旦選定了繼承人,他不但不準備敲打震懾他,甚至還要給他想好了日後的安排。
其中最關鍵的,當然就是皇後的人選了。
他這麼多年來其實也一直在物色合適的人選。
可惜這麼多年來,居然都沒有一個讓他真正滿意的。
直到馮家那丫頭出現當時他還可惜這丫頭不是世家貴女,讓他覺得自家血統有些蒙羞。這也是最開始,他想著讓馮婉和鳳妧兩個都嫁給宣袚的原因取馮家那丫頭的才能和鳳家的血統,這不是最完美的新皇後人選
沒想到,後來揭開真相,居然是意外的驚喜。
馮家那丫頭本來就是鳳家的,是被“偷龍轉鳳”過了,這不就巧了麼。
隻有那丫頭才能勝任皇後之位,也隻有她肚子裡才能生出下一任的皇帝來國師和天師都是這麼說的,那肯定就沒錯了。
也許是人之將死,景慧帝愈發偏執起來,更加迷信他早年弄進宮裡的那些和尚道士們了。
也是可笑,到了這個時候,他倒是選擇性遺忘了是什麼人害得他這麼慘了若不是服了太多原來那位國師馬神仙給他進獻的丹藥,他可能還不會死的這麼快。
哦,他現在還沒死,不過說實話這個樣子可是比死了還要痛苦多了。
哪怕沒有什麼醫術的人都能夠看出來景慧帝日子已經不多了,但是他自己卻還是不肯放棄。
郎中肯定是命人找了很多了。
他雖然躺著不能動,可是還是有一批忠心的暗衛守候左右,當然也會按照他的意思四處搜羅郎中來給他瞧病。
瞧完了之後,不管說能不能治,當然都是一個下場。
而且除了那種一看就說不能治的,說能治的也都是糊弄人的。
這一個多月裡,景慧帝吃了不少藥,試了不少方法,殺了不少人,可除了把自己弄得更狼狽、病情更嚴重了之外,並沒有什麼收獲。
故此,這一次聽說宣袚又給他找了個郎中,他本身也是興致缺缺的。
不過既然宣袚堅持,他也就勉為其難地給了宣袚這個機會畢竟,這是他選中的繼承人,他已經把能給的都給了,這小子總不會害他的。
景慧帝對宣袚十分放心,或者也隻是到了他這種情況之後,害不害的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閉上眼睛,明天還能不能醒來,故此,隻要有一線希望,他還是願意嘗試的。
隻不過,一看到項銳,他就愣了愣雖然說宣袚介紹說,這是民間來的神醫,姓金,但是景慧帝卻總是覺得這人給他的感覺很是熟悉。
但是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來在哪裡見到過,便也就暫時作罷了。
於是診治正式開始。
項銳屏氣凝神,裝模作樣地開始給景慧帝診脈由於身體太過虛弱,景慧帝的脈搏基本都沒有了,原本這是十分艱難的場麵。
項銳卻也不以為意,反倒是拿出來一盒針灸,準備下手。
宣袚下了一跳,當即就要上前阻攔。
都是景慧帝心態很是平穩,雖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但是還是用眼神和手勢成功讓宣袚明白了“沒事兒、讓他試試”這意思。
行吧,試試就試試,大不了逝世。
宣袚無奈地放開了手,讓項銳繼續,但是心裡卻暗暗有些希望項銳最好一個失手把老家夥直接送走。
可惜,項銳的手法非常穩當,紮的穴道也很準,根本就不像是個沒有真材實料的假貨
這下子輪到了宣袚震驚了。
不過他也不好流露出來,隻能死死盯著那根針,又時刻關注景慧帝的反應,看起來實在是個好兒子的形象了。
項銳也不托大,他選的幾個穴道都是刺激潛能的這並不是什麼醫術,如果一定要說,倒是像是某種透支體能的邪術。
這還是他幼時跟那位身份神秘的俗家弟子師叔學的。
現在想來,這倒是有些像是苗疆的邪術,也就無怪那位師叔常年穿著花紋鮮豔的服飾,身上也有那麼多奇特的紋身了。
當時他們在外遊曆,恰好遇到了仇家,師叔就給他自己身上來了這麼一套,然後功力忽然暴漲,把那些仇家都乾翻了。
當時他插著這些針,精神極度亢奮不說,還頗有些刀槍不入、感覺不到疼痛的意思。
這種類似無敵的狀態,果然讓他氣勢如虹、很快就帶著項銳和其他幾個小弟子脫了險。
這種針灸之法的確很是神奇,不過副作用也十分明顯。
那次回到寺院後,師叔足足躺了半個月才起身,不但被寺院裡的長老們罵了個狗血噴頭,還被老方丈罰了一個月打掃院子。
不過項銳後來還是求了師叔教給了他這個針灸之法,他原本是想著上戰場的時候給自己用,不過一直沒有用到,倒是到了今日,用在了宣家這老東西身上了,也不知道師叔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項銳心中雖然有些歉意,但是手下卻並不含糊。果然幾針下去,景慧帝渾身一陣抽搐,就在宣袚大驚失色,一邊兒嚷嚷“父皇您怎麼樣”,一邊兒準備叫人把項銳抓起來,按照“刺客”處理的時候,景慧帝伸手阻止了他。
“行了老七,朕感覺好多了,可彆唐突了神醫,要好好謝人家才是。”
說著說著他居然直接翻身坐了起來,大笑著道“朕現在感覺更好了,神醫真是神醫啊來人呐,賞”
景慧帝忽然好轉,讓宣袚十分震驚。
不過他麵上當然不好表現出來,隻能強顏歡笑,跟著景慧帝一起給項銳吹彩虹屁。
項銳當然對這些都不假辭色,隻說了幾句“醫者父母心”之類的冠冕堂皇的套話就把這事兒給搪塞過去了。
景慧帝不免又高看著他幾句,又問他這病後續還要怎麼治療,項銳一臉高傲
“自然是要繼續治療的,不過到時候隨便找個會醫術的便可處置了。”
這意思就是要把鍋甩給太醫院了。
那位老院判又當場被拉過來複查,不過項銳卻絲毫不覺得緊張,反正不管怎麼樣,他這法子都不會被看出來不對。
果然老院判一來,就看出項銳這手法並不是中原的手法,但是若是說這手法有哪裡不妥當,他也說不出來。
隻好接受了景慧帝的揶揄和宣袚的怒火。
景慧帝算是他的老主顧,多少要給他幾分麵子,而且也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隻是打趣了他幾句,說他“老了不中用了”、“前浪死在沙灘上”就算了。
宣袚卻很是生氣。
這倒是有些遷怒的意思在裡麵了。
他之前就在項銳那裡受了不少閒氣,原本是想著把項銳當成替死鬼,隨便給老皇帝看看,把人看死了之後好“一石二鳥”的。
哪裡想到項銳居然還真的把老爺子給治好了他對醫理不說一竅不通,也基本上啥都不懂。哪裡想到這種詭異的情況可能是“回光返照”呢。
畢竟連老院判都沒有看出來。老爺子做了一輩子太醫,半輩子院判,經驗豐富、學富五車,卻也隻能隱約感覺哪裡不對,根本就抓不住項銳的把柄,那輪到了宣袚就更加不可能了。
不但如此,老院判秉承著一貫的明哲保身的策略,拿不準的事兒,一律不敢亂說,所以隻如實說了景慧帝身體的情況,其他的都沒提,聽起來可不就正是在附和景慧帝,幫項銳說話了。
所以宣袚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在場的人裡頭,景慧帝是他爹,還是皇帝,他肯定不能說什麼。
項銳現在是“神醫”,而且剛剛把景慧帝給幾針紮好,是大大的功臣,暫時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又先記下來,等著日後算總賬。
隻有老院判,地位不高,也沒有什麼特殊貢獻,不做出氣筒,那簡直都浪費。
而且之前他給景慧帝看了那麼長時間的病都沒有看好,豈不是太無用,這罵的一點兒都不冤枉。
故此,宣袚逮住了老院判就是一頓訓斥,甚至還想著給他治罪。
好在景慧帝給攔住了。
他纏綿病榻有一個來月了,今天被項銳紮了幾針之後居然直接能夠起身了,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兒。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天特彆高興,所以對人也寬容了不少。何況老院判也算是他的心腹了,再怎麼樣,也不能趕儘殺絕,一個不留了。
而且他哪裡還看不出來宣袚這就是在借題發揮,緩解尷尬而已。都是千年的狐狸,誰也彆在誰麵前裝了。
他哈哈一笑,讓老院判退下了。然後就拉著項銳的手再次表示了感謝,項銳一臉嫌棄,但是也毫無辦法,隻能聽著他廢話了幾句,也不要什麼賞賜,說要繼續給馮婉醫治,這才總算是脫了身了。
一聽說項銳是要去給馮婉看病,景慧帝倒也放他回來了。
畢竟這種神醫,在他眼中可是會發光的大寶貝,可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於是項銳回來是回來了,但是馮婉這小院子外頭的守衛又至少多了一倍。
就這,也真是沒誰了。
聽著項銳的講述,馮婉簡直要笑得打跌。不過她笑歸笑,正事兒還是沒忘的。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壓低了嗓音問道“所以老家夥到底會如何”
她問的雖然隱晦,但是其實就是想要問他什麼時候狗帶了。
對此,項銳也是心知肚明。
他也悄悄附在馮婉耳邊說了兩個字“明晚”,倒是讓馮婉愈發震驚了。
明晚
那不就是說,隻能活一天了
這麼快
不過對著景慧帝這種情況,馮婉也沒有什麼“不該濫殺無辜”的想法你不殺他,他就殺你,而且還要殺你全家,那你殺不殺他
行吧,反正至少還是給他留出了安排後事的時間了,隻是他大約不會這麼做吧。
想到這位前世公爹的為人和性情,馮婉就真的沒有什麼心情再想了。
她現在更應該要想的是,接下來的事兒了。
“那明晚之後,你怎麼辦”
她這話問的很是直接,宣袚本來就已經看著項銳十分不順眼了。之所以還留著他,隻是因為馮婉這裡還需要他。
若是景慧帝忽然暴斃,那馮婉的死活也就不重要了。
隻有景慧帝才會那麼迷信,若是景慧帝死了,那帝位可不就是宣袚的囊中之物,再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
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再費什麼心思娶馮婉做他的皇後了。
宣袚一向把所有的事兒都算計得十分精細,故此,一旦景慧帝駕崩,那麼等著項銳的肯定就是個死局。
至於馮婉,大概率會讓她自生自滅了。
反正按照劇情,她這“病”一旦病發,也活不過半年了。
雖然這事兒大概宣袚還不知道,不過他有的是辦法解決掉馮婉反正她也沒用了不是麼。
這麼一想,馮婉倒是又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她看了看項銳,也在他的眼中找到了同樣的光彩。
“不如”
“不如”
他們倆幾乎是同時開口,卻又同時停了下來。
如此默契,即便是馮婉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你先說。”
“你先說。”
又是異口同聲。
這簡直沒法說了。
馮婉隻好笑道“那我就說了是時候被刺殺了。”
她說的方法,正是之前就已經幫項銳想好的脫身之計。
還有什麼比你想要殺一個人,卻發現,有人比你還要先動手更無奈的事兒呢
反正隻有“死人”是絕對安全的。
金神醫治好了皇帝,然後被人直接滅口,這豈不是非常好的一個脫身之計。
隻是,若是如此,那也的確是冒著很大風險的事兒,就是不知道宣袚會不會相信了。
不行,還是直接失蹤更好。
馮婉原本想著跟項銳商議一下再做決定,沒想到,他想的跟她是一樣的。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動手吧。早點兒動手,也好早點兒從這宮裡脫身。
馮婉打定了主意,便就跟項銳商議了一下細節,靜靜等待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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