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口若懸河,亂打亂打,就像是墓室裡沈彤瑤欺騙自己無法開口時。
於是,已經習慣在自己身邊有個如此文靜的女人!
沈彤瑤原本長得並不豔,麵前這啞女又長得平平凡凡,林諦文才慢慢發現兩人越來越像,少了一份提防。
沈彤瑤坐在石質案幾前,從袖子裡拿出一疊宣紙剪成的紙片,拿著隨身帶著炭筆,寫完後遞送給林諦文。
林諦文笑了,纖細的手指輕拂琴弦上,串串音符傾瀉而出:“既不甚喜,亦不甚憂!”
沈彤瑤抿著嘴唇笑著又道:那麼彈琴是為了什麼呢?你幾乎沒有彈琴。
他不禁心急地附體觀看,微笑答道:“隻因想起某人,初見時,便聽到她正在與此曲對歌。我將此曲略加改動,定名為《長相思》。隻不知此生是否有機會為她彈奏。”
沈彤瑤寫著寫著手就停了下來,炭筆就在潔白的宣紙上劃出了一道道不協調的刮痕。
她把書寫廢棄的紙張撕下來隨手扔進水裡,那張宣紙見到水後,碳字在宣紙上迅速暈染,變成一攤模糊墨團。
沈彤瑤又在一張嶄新的宣紙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已西行二個月。
林諦文見她寫得很清秀,也不答問,隻說:“你寫得越來越好。”
沈彤瑤接著寫道,你的戒心太嚴重了!還怕我細作不成嗎?
寫完後,推了推他,烏潤的眼神凝在臉上,淡定,但又隱著不開心。
林諦文忽然感到那目光裡的神采好生親切,正準備仔細端詳時,已垂目而過,隻把宣紙向自己跟前多推了一點。
他冥思苦想:“明天咱們穿過分水河去西郡,要在西郡住上一陣子!”
沈彤瑤兩手托腮靜靜地望著它,像一個小孩子聽故事聽得如癡如醉,隻是期待它接著往下講,彆停下來。
林諦文無法拒絕這種眼神,接著說道:“去了西郡以後,你們我都準備好了地方供你們居住。畢竟現在你們已經懷孕了,不便再繼續跟隨著我了。怕是還會發生動亂。這次我已經做了精心的安排與安排。”
他好像才發現自己話有些多,機警地停下腳步。
沈彤瑤連綿長睫撲閃間,雖口若懸河,但帶著滿懷愛慕之情看著它,熱切盼望,想聽聽它有什麼打算與安排。
林諦文實在忍受不了自己這目光了。
心下又覺對麵坐滿了人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身懷近5月身孕的啞女,誰也不那麼沒有眼力看,就派這等女人去細作。
何況這個男人還千讓送?
林諦文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他說著自己的模樣,還附身匍匐於石案上,低聲道:“我準備先凝西郡之力,收複自己的河山。之後,扭頭就把西郡解決了!西郡乃是先皇數十年前封侯的藩王領地。久而久之,它們如今的勢力已不可小視。若不除掉,日後定會成大器!”
沈彤瑤衝他翹了翹大拇指,隨即扯起宣紙,寫上一句話:無毒不丈夫!
炭筆下,末筆未完,耳畔的林諦文已噗噗笑道:“你也知道無毒不丈夫啊?”
沈彤瑤偏頭沉思,於宣紙上再寫下一句話:戰事纏綿久矣,不利於民生!千讓,你在北漠與西郡結親;那麼您就去西郡借一支軍隊,許諾如果得到天下的話,就把北漠賜給他吧!
這次沈彤瑤得意地在宣紙上寫下長篇大論,林諦文也不言語中斷,眉宇間微微一撚,心事隨沈彤瑤之筆徘徊。
沈彤瑤咬著嘴唇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然後寫道。
摘下鍍陽城後,你們大赦天下,表彰功臣,使天下人知道你們將要舉行七、八天慶功宴了,北漠、西郡肯定會跟在你們後麵放鬆……在這七、八天中,你們調動兵力選擇了北漠、西郡的一個地方進攻。
沈彤瑤頓了頓頭。其餘那個地方,隻要派能言善道的說客、利害關係逐一講清楚,它們焉得沒有不降之理呢?
林諦文看了看手中炭筆在潔白的宣紙上慢慢編織著驚世妙計時,目光隨筆而過,翻騰著驚濤駭浪,忽然伸手握住沈彤瑤拿炭筆的那隻手,驚呼道:“妙計!”
沈彤瑤緊緊地被他抓住手,手一疼,手裡的炭筆就掉到案幾裡,身體向後抖索。
“你愈來愈象我所熟悉的女人!愈來愈象……”
林諦文興奮地聲音顫抖著,但當沈彤瑤顯出驚恐的表情時,她話鋒一轉:“就在眼前了!”
沈彤瑤笑著伸出手指著身旁的酒樽。
林諦文聽懂了,放開了手:“是啊是啊,咱們該喝上一杯來慶祝了!”
斟滿酒杯,林諦文小心翼翼地遞給她,但隻見她已再紙上寫下:祝賀!
林諦文笑著站起,繞著水榭上一圈一圈地走著,那種聲勢,仿佛自己此刻已登上天下君主之位,笑得恣意妄為、破雲而出。
沈彤瑤端坐在案幾旁,用手緩緩擎起酒杯,置於唇邊,小口啜飲,目光在湖光輝映下,雙眸流轉溢彩流珠。
林諦文大笑片刻,但笑聲逐漸低沉。
沈彤瑤見他背影似有輕微晃動,正要放下酒杯去攙扶他,但隻見他伸手撐住旁邊廊柱,遙望遠方水色,戚聲道。
“吾林諦文一生之心願,就是要破其河山,再以一己之力,恢複山河!如今,吾心願即將成真,然而心空又何必呢?”
沈彤瑤愣住了,評價他就是心情有點激動,發泄發泄而已,然後不去管他,坐回座位上,繼續品杯殘酒。
咚—!
一聲悶響。
林諦文雙手沉重地敲打著廊柱,語氣落寞:“即使得天下、享至尊榮寵又如何呢?周圍甚至沒有可共享的對象。我這輩子。留得住兩個女人。一個是母親,僅僅陪伴我5年。就離我而去!。另一女人。我還真想把她放在自己身邊。她說。想隨心所欲地活著。所以才拚了命。才會早日恢複。才會等到自己登基。才會讓自己獨占鼇頭。這個世界。”
文字間,滲透著莫可奈何的憂傷與乏力,其挺拔英俊的體態,仿佛還染上幾分頹敗與暗淡。
沈彤瑤還在喝著,隻可惜,擎杯的手微顫了一下,杯裡的殘酒,愈品愈澀,至是以後,根本就很難咽下了。
沈彤瑤把寫得滿滿的宣紙收回來,裝進袖袋裡,站起來拿起紫荊風衣來,為林諦文穿上衣服,便板著臉行禮退出水榭。
沈彤瑤尚未出水榭,就聽到後麵林諦文唱著歌,曲調很淒婉鬱悶,但歌詞唱的歌,沈彤瑤隻字未提。
沈彤瑤驀然回首,麵無贅言,轉過頭來,卻是似有隱隱冷哼之聲。
一天後,一行果然來到分水河畔一名叫洛澤的場鎮。
洛澤傍河而居,延綿幾裡,由於它是西郡與黎國相交的城鎮,所以,龍與蛇相映成趣,熱鬨異常。
沈彤瑤穿了一件灰麻布衣,衣有點鬆,剛好能遮著漸有顯懷之腰。
她跟著一襲紫袍林諦文,神態自若地做著稱職、低賤的婢女。
林諦文倒是明顯把周圍的婢女看得很重,見了街兩邊奇怪的東西,就停下來跟啞巴婢女說說話。
婢女雖無法言語,但偶爾或頷首搖頭、或抿著嘴唇淡淡一笑,於林諦文而言,已是足矣。
千讓一襲紅衣從兩大步後走過,一路走來,他早已看出來,他的殿下,對於這個啞巴婢女越發上心。
但無所謂了,多了些日子,等著西郡兵馬借手,然後放了這沈彤瑤就是了!
心裡麵稍有放鬆,走到前麵幾步對林諦文說:“您看看這攤子上出售的商品多有意思啊!”
林諦文順著手指望去,看到了一位衣冠楚楚、裝神弄鬼的老漢,眼前擺著幾瓶瓶子,邊上立著一塊招牌:專門治療相思病、賣後悔藥!
沈彤瑤看在眼裡,還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林諦文卻是臉色一沉,闊袖拂麵:“那個東西是誰要的?”
千讓連忙伸手把他拉起來:“快看!總之時間尚早。這些市井之地可能真藏得能人異士都分不清!……如果真有什麼專治相思病之藥,我定不惜血本還要為您求一味,以便您能早日忘了姓沐的小姐!”
邊說邊把林諦文拉到那個老漢攤前。
林諦文異常不耐煩地抽掉袖子:“我用不著任何藥。”
說完,看著旁邊跟在他後麵的啞巴婢女又小聲地說:“我覺得,我找到治療自己相思病的藥啦!”
是的,他並不欺騙彆人。
自身邊多出這不愛言語的婢女後,其心態著實平靜許多,憶起沈彤瑤,那份求之不得撕心之痛,亦隨之消去不少。
但他見旁邊啞巴婢女卻兩眼發亮地看著老漢攤攤,似有興趣似的,忍不住小聲問:“要買啥?後悔藥也好,相思病也好?”
沈彤瑤笑著從袖袋裡拿出紙和筆簡單的寫了一句話:好奇!
千讓側過臉來看著眼睛,帶著幾分灰心喪氣地一擊說:“不要好奇!我們君先生就是不允許我們過來看。”
話音未落,林諦文忽然伸手把沈彤瑤的手拉開,包容地說:“你看無妨。這些邊城小鎮的確有不少令人眼界大開。大家難得來場。今天不要急於趕路。慢慢逛吧。”
沈彤瑤喜笑顏開,臉上平淡如水,充滿了喜悅與歡騰神情。
隻留下後麵千讓臉色極不高興,他輕輕一跺腳,用力小聲地說:“不要沾沾自喜了,你們相處得不會太久了吧!”
視線落到林諦文拉著沈彤瑤這雙手上,眼神晦暗,衝了上去,裝作無意中把二人的手衝了出去,之後,轉頭對林諦文說道:“君,您身份高貴,如何與一位懷孕的婢女扯上街頭?”
沈彤瑤激動得心事重重,把全部心思都寄托在了那些裝後悔藥的相思病瓶上,由千讓在他身後衝了上去這麼一碰,身體踉蹌了兩下,畢竟4月多5月少的身體,晃得站不穩,任他在一旁倒下。
林諦文見自己站不穩,想伸手上前扶住自己,但其間隔千任之,隻看著沈彤瑤身體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