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聽聽那一段少宇說的話吧。這沈彤瑤平日雖傻得有些厲害,但胸中自有錦繡良策。那天燈與竹木建房之策,便可見一斑……咱們這次去南川吧,恰好能嘗嘗她究竟有多少斤兩。”
這幾句寒冰淬出的話,句句都輕在耳邊,沈彤瑤幾乎要忍不住了,想生氣又站起來訓斥周圍的人。
但心中卻仍保留著些許遐想,但願林諦文對他耳濡目染的話,都隻是戲言!
但恍然間又聽那名叫千讓的男聲道:“殿下真是賢明。你如此一說,千讓心裡再也沒有了顧忌!”
然後,腳步聲踩在腳下,過了一會兒,沈彤瑤才覺得一股難以名狀的濃香迎麵撲來,弄得鼻尖癢癢的,想打噴嚏。
沈彤瑤趕緊屏息忍了下來,如果此時醒來,那就叫她們戒心再來一次。
內心惶惑惴惴不安,但被心懷叵測之二人接近,沈彤瑤雖逼得不慌,但仍嚇得手心濕淋淋一手汗。
“千讓你快來看,為什麼我感覺她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林諦文凝著眼望著她麵色,詢問著旁邊千讓。
千讓俯下身來隻是馬馬虎虎地瞥一眼,回道:“殿下彆擔心。她那不過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將息事寧人幾天就可以了!”
林諦文還是放心不下:“她何時才能醒呢?”
“還必須要一、二天才行!”
他給沈彤瑤開了方子。說完就把調好膏抹到沈彤瑤頸脖上。
路上,林諦文總是溫柔地抱住沈彤瑤使其傾斜身體。
沈彤瑤還處於昏迷狀態,換了藥也不覺得疼痛一般,睫羽微微一合,甚至沒有出現過半點兒微微抖動,身體柔軟地靠在了自己身上。
手卻是袖擺間攥成了拳頭,她努力地克製著自己,不去思考、不去傾聽、不去嗅……
這樣眼觀鼻、鼻觀心的人,竟然過不了多久,就實在催眠般的再度昏睡。
她以為自己已經睡下很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了,但當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還靠著林諦文。
手正在她頸脖上輕輕一拉,動作很溫柔,慢慢地把纏在她頸脖上的藥布解了下來。
不知是睡眼惺忪後第幾次換藥了,也不知是剛剛睡眼惺忪前那次還沒過去?
心下喟歎道:隻說了一個飄忽不定、捉摸不透的大夢。
指尖微涼,纏在脖子上的藥布慢慢解下,沈彤瑤真的裝不下心來,輕輕哼了聲,張開眼睛。
“你醒過來了嗎?”林諦文附在她的身上,表情打量著。
沈彤瑤假惺惺地迷蒙著眼睛:“我這裡在什麼地方呢?”
眼光掃視了一圈,但見四壁雕滿飛天畫像,房間裡還有桌椅板凳和門窗,下麵的細床柔軟塌綾、羅幔帳,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墳墓裡的東西!
沈彤瑤淡淡一笑:“你哄騙過我嗎,簡直就是墳陵……嘶!”
林諦文聽後痛苦地倒吸一口涼氣,停下手裡的行動,再次強調道:“這裡就是墳陵啊,不是哄騙你們的!”
言辭嚴肅,一絲一毫玩笑都不帶。
沈彤瑤忍不住再次仔細端詳,看到房間裡光華都是幾十盞油燈散發出來的,除了這些沒有其他自然光亮。
旁邊牆上掛了一幅仕女圖,蓮荷映影間,一位小姐綽約逸態地斜倚在荷邊青石邊,唇笑似開蓮……
沈彤瑤正準備開口問話時,虹影在他麵前動了一下,一位身穿紅衫、散發著濃香的美豔女子已來到他麵前。
手裡拿著一個墨玉碟子,上麵調著些不知啥名堂的藥膏遞上,道:“段家眾人怕太子殿下私自糾纏勢力,便正四處捉拿意欲斬草除根呢!你們倒是擺著天燈?引追兵不斷。”
無頭無腦之言,竟是針對沈彤瑤而言,言中有責備之意!
沈彤瑤內疚地垂目對林諦文小聲說:“對不起。”
林諦文包容一笑,拿著紅衣千讓的膏,嗓音醇香溫潤:“我給你塗了藥,千讓有高超醫術,不給你留疤!”
他貼著那麼近,嗓音那麼醇暖,稍微有那麼一點,沈彤瑤幾乎會再一次覺得他有感覺!
然而就差這麼點了!
沈彤瑤輕笑道:“不礙你的路!殿下。彤瑤正為姐姐雲霞著急,想折回與他們會合。”
“不可能!”手裡的舉動一頓,口氣生澀。
沈彤瑤雖是料定了自己的答案,但心下還是一驚,抬起眼看著自己:“怎麼可能呢?”
林諦文把手裡的玉盤便手撐在一邊,表情稍緩,安慰道:“你渾身受傷,出血太多身體虛弱。如今在外四處追捕我們,此時外出並沒有平安。”
“那麼太子殿下說什麼讓我陪著你去這個墳陵裡至死呢?”
沈彤瑤可不是個善於作假的人,竊聽林諦文與紅衣千讓的那幾句對白,能忍就忍、能忍就忍,於她而言,已是極至。
但林諦文噗噗地說”死不了!我不願意,你們更不願意。”
沈彤瑤忍不住又想起來了他嘴裡一、二、三的那些用,心下隻是感到煩躁,但這就是機關沉重的墓室,他一時估摸著無法脫身。
紅衣千讓早已退到墓室外,須臾間,錚錚琴聲傳來,嫋嫋不散。
沈彤瑤心生種種矛盾糾葛,不知該拿出怎樣的姿態去麵對麵前這位心機深重的前任太子殿下!
退一萬步,怕被對方識破,由此讓他心生懷疑加深警惕,恐怕他日後實在沒機會擺脫他。
更進一步,但看他柔情款款,微妙的目光、縷縷發絲飛舞,似乎都會把她拖進萬劫不複。
心下左右為難,隻得推說頭暈,也想安靜地躺下片刻。
林諦文自從受傷後,對待自己倒也溫柔許多,小心地在傷口處用藥,再用藥布細纏後,輕放步履退避。
沈彤瑤輕籲了口氣,感覺林諦文走後,她的氣息都平穩了許多。
輕閉雙目,麵前卻終究還是涼涼的月色,他拋棄了玉扇與暗器,拋棄了抵抗慷慨就義的赴死模樣,如果他真的使用了自己,又為什麼會以血肉之軀換得生命?
但他嘴裡一、二、三、條醒目,卻讓人無可置疑,自己,是占了她便宜!
隻是使用,除此彆無他法!
心下猜度,無法再睡,無論她怎樣孕育困倦,心還是劇烈地波動著,一刻也無法平靜。
“哎……”
悠悠歎息之聲在寂靜的墓室中顯得分外驚心。
沈彤瑤連忙睜開眼睛,卻見眼前緋紅一片,千讓歪歪斜斜地躺在不遠處的玫紅圈椅上,懶洋洋地隨意。
沈彤瑤正襟危坐,卻見這千嬌百媚眉清目秀,竟是比女子還要迷人三分,而他本人,則仿佛魚目到珠。
“老瞪我乾啥,沒見天下第一美男啊?”千讓一抬頭,見麵前的人正盯著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沈彤瑤雞皮疙瘩層層升起。
頸上有利刃掠過,傷還沒有痊愈,如此激烈的咳嗽,也少不了再來一次牽扯。
“你這是怎麼了?”
林諦文走出內室,急忙坐到旁邊,伸出手來,像為貓狗順毛似的輕揉著背:“你跟千讓打架了嗎?”
沈彤瑤咳得眼淚花枝招展地抬起眼睛想說,喉嚨癢癢地又咳。
林諦文和顏悅色道:“剛才見他氣哼哼地走出這兒來!……他這人沒有什麼壞心,隻是性子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要說的話,都記在心裡呢!”
似慰似釋的。
沈彤瑤站在臂彎裡直起身來,發現剛才自己竟然咳出眼淚。
她看著他遞在眼前的錦帕搖頭,親手用掌心抹去淚水,開口,竟然啞然無聲!
沈彤瑤幾次吞咽後,又張開嘴,還是發不到音節。
林諦文看她的表情很奇怪,趕緊再俯下身來問道:“你可在什麼地方難受啊!”
沈彤瑤驚慌地伸出手指著嗓子,又向他揮手示意不能發聲。
“無言以對?”林諦文驗證道。
她連忙點點頭,再次動了動嘴唇,還是不出聲,焦急地抓住林諦文雙手一搖。
他展顏一笑:“沒事的!歇歇吧!幾天後千讓歸來,請他幫忙細看。”
沈彤瑤理智地點點頭,烏潤物細無聲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一句。
墓室內,無法分辨白日或黑夜,林諦文聽著自己肚子裡咕嚕嚕地叫著,便站起來來到一旁的墓室中,時間不長,竟然從中拿著一些乾果等吃食來,不隻是吃東西,手裡還拿著一個棋盤。
沈彤瑤附在身上看著,再聽聽他解釋的幾條規矩,然後點點頭,仍然抿著嘴唇不說話。
眸光中卻閃著奇異的亮色,對弈,恰是她的強項。
二人便在墓室牆壁上燈火闌珊處,邊落子布置邊隨便撚些乾果等吃食。
約莫過了一炷香,林諦文便把手裡的棋子一丟丟,喟歎道:“彤瑤啊,想不到你的棋藝這麼高超,我也太小看你了吧!”
沈彤瑤眨著睫羽抿著嘴唇淡淡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