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給樊雲霞點教訓時,一根烏梢長鞭忽然斜刺而來,準確地一擊手中的弓弩,弓弩掉了下來,搭於琴弦之上的三枚連發弓弩簌簌地刺進了身旁的古樹之中,筆直地沒有了尾部。
雲霞嬌柔弱弱的像驚恐萬狀的小鳥呼了了地撲向賀蘭子徹的懷中:“子徹!我很害怕。”
他低下頭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不要怕,我來了!誰也彆想傷著你啊!”
她再次鑽進他的懷裡,極恐極嬌的模樣貼著他心口,眼神,隻是隔著他的手臂,冰冷地看著沈彤瑤,狂妄、自得、以及難以名狀的殘忍!
沈彤瑤數欲暈倒,內心氣血翻騰,總以為他在吐一口血,然而被眼前的景象氣得連吐一口血的力氣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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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子徹眼神一望,沒有了溫度,道:“回去了!不要再麻煩我們一輩子了!”
“子徹……”沈彤瑤有氣無力地喊著,眼睛一看打翻的那幾件事,猛地想起來什麼一樣,急聲道:“子徹啊,還記得烏拉麼?烏拉是她殺的!還記不住我呢,總應該還記得烏拉嘛。”
她舉起雙手,直接指向樊雲霞:“她害死了你們烏拉!子徹她不叫沈彤瑤。我叫沈彤瑤!”
賀蘭子徹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懷裡的女子,淡然開了口:“丫頭,下山路上難行,天黑了以後更難行,不如早一點下山!”
說著攬著樊雲霞肩護著她往裡走。
山風習習,頭頂上闊葉樹在風中搖曳、相擊、發出譏諷的沙沙聲。
沈彤瑤緩緩地蹲在地上,把自己牢牢抱在懷裡,內心深處彌漫出陣陣涼意,令她身體抖動著幾乎要散去。
大地之上,她掀翻的烏拉之屍和他烏梢鞭打下的弓弩以異常悲壯的姿態,呈現於眼前。
足有一炷香後,小豆子看她還是那副架勢,一動也不動就像石化了似的,趕緊走上前去想扶她起來:“彤瑤小姐,我把你送到山下!”
手尚沒接觸到她的身體,司春就板著一張臉從一旁走來:“小豆,我小姐叫你彆來,為什麼你還是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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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了,一路走到沈彤瑤身邊,譏諷地說:“呦!彤瑤小姐臉色真醜啊!這下可經曆過心痛嗎?”
沈彤瑤站起來:“司春。”
印象中,司春可是個有感情的丫頭啊,她曾以為,司春就是個可以托付的男人,把雲霞交給司春了,自己安心了,把初畫交給司春了也安心了。
然而,如今如此形形色色,卻難說在這致命一擊之中,並無司春之功。
人家司春重感情、重義氣,就是為了自己師傅,明明師傅不在沈彤瑤!
沈彤瑤望著司春目光中的仇恨,正肆無忌憚地蔓延著,耳畔,司春聲音冰冷如冰:“彤瑤小姐可能並不知道,我與司秋是同胞姐妹啊!彤瑤小姐良苦用心,先潑了我妹妹司秋一襲臟水,使其無臉透湖而死,再逼上對咱們姊妹倆恩深如水的梅姨娘。害得雲霞老師受了重傷險些喪命。”
沈彤瑤猛然一笑,人世間萬事,真是有果必有因,自與梅姨娘在後院鬥法之初,便已埋下當今仇恨的禍根。
如今她分明看到司春對雲霞的恨意,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那棵大樹上開著又黑又怪異的花,花盞裡盛著毒汁,隻要有一點,便能令人絕難幸免!
司春舉手掠去兩鬢發絲,眼睛看著緊閉的廂房門淡淡地開了口:“回去彤瑤小姐啊!我會和雲霞小姐一起照顧好相公!”
沈彤瑤亦隨視線望去,廂房裡,子徹正以怎樣的表情麵對樊雲霞時,正微笑呢?或者脈脈地注視?是在注視著她的眼睛?是在注視她的臉?是在凝視她的唇?還是在凝視她的發上?或者是用手指在觸摸她的臉頰?還是雙手撫弄著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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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子溫柔地扯住袖子,小心地說:“彤瑤小姐,我把你送到山下了!……天色已晚!”
沈彤瑤縮回眼睛,蒼白如紙:“嗯!”
沈彤瑤踉踉蹌蹌地走下山坡,青石階上每邁進一步,就會覺得向地獄裡深墮另一層,天地間儘現血色霧氣,看不到半點清明之色!
正精神恍惚、魂不守舍之際,沈秋滿頭大汗地疾步走下山去,老遠就望見了她,出聲喊道:“沐姑娘,可遇不可求啊!”
伸手托住沈彤瑤,覺得她身體凍得像冰水裡剛撈出來似的,趕緊把她托穩點,關心地問:“沐姑娘啊!你這到底往哪走呢?想出去怎麼不跟我說話呢?知道我送走西郡王她們後,找不著你多急麼?要是我讓你迷路了,萬一你出了閃失的話,我主子就會擰沈秋的脖子。”
沈彤瑤驀然回首,望著正在緩緩隱去暮色四合的山門恍惚中開口道:“沈秋啊!你剛剛啊!怎麼還沒有來找我呢!”
“啊?”沐雨突然大叫起來。沈秋忙把她拉到跟前。沐雨:“你怎麼這麼害怕?我跟你講過很多話。”沈秋問。
沐雨:“我也怕。”
沈秋回道:“今後沈秋必定寸步不離地守護沐姑娘……沐姑娘可有什麼煩惱呢?說來沈秋說不定也能效一點微薄之力呢!”
但沈彤瑤似乎氣力用儘,身體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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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皓月高掛蒼穹,夕顏殿在三更後,連草叢裡的秋蟲也不再啼鳴,靜靜地聽著風從樹梢滑過簌簌作響。
賀蘭子徹踏月走近夕顏殿前,身手矯捷地從牆頭上跨過,動作婀娜地拂去衣袖上摩擦出些許薄灰,在夜色中辨彆方向,閒庭漫步,來到庭院。
他嫻熟地穿行於鍍著朦朧夜色的遊廊間,走過流水潺潺的假山前,望著水車咯吱咯吱旋轉的片刻,然後慢慢地繞著魚池走去,神態自若,似觀非觀,似挑非挑,一直走到夕顏殿裡最為幽靜的水榭。
水榭周圍垂掛著層層疊疊的紗幔,風把帷幔吹得漂來漂去,一層層潔白的紗幔在晚風中飄忽不定,也許是這新添的紗幔使他感到礙眼、難受,於是,向這邊走來。
纖細的手指輕撚紗幔,在夜色中仔細端詳,淡淡地說:“白,最不喜歡白,一副喪色的樣子!……明天讓人換上吧!”
口氣極輕淡,好像自言自語。
不料,在一層層紗簾後,沈彤瑤之聲傳了出來:“我知道你最討厭白,於是,就故意把這個水榭點綴得白了!……要不是這個白紗幔。你怎麼能來呢子徹呢?”
她走出紗簾後,身上,今晚還穿著一襲白色,在天空月華的映襯下,襯得全身像冰雕。
那些激情、那些喜悅,都已在那蓬萊山門裡窮儘一般,不撲上來擁抱它,也不願奮不顧身地吻它!
──起碼她今晚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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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靜而又十分地看著眼前賀蘭子徹淡淡的說:“山路這麼長,子徹你走幸了嗎?”
她望著水榭上僅有的一條道,卻見道尾,沈秋一襲紫衣勁裝,正持劍站著,彆說是人,想必連夜鴉都飛不出去!
沈彤瑤走上前數步,曳地裙裾行停之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到中案幾旁,慢慢地坐在蒲團上:“子徹!每晚會不會來?”
賀蘭子徹亦上前站到了她一步之外,附了身逼著她道:“我倒想問你,為何你住進了我夕顏殿?你非林諦文,為何不去中原之宮。”
沈彤瑤手中剛為自己倒了杯涼茶,子徹的一句話,就讓她有一種想把手裡的涼茶全數潑在自己臉上的欲望。
手指抖動,最終還是掌握著思想。
抬頭,望著這個他深深愛著無法自拔的人,久久不願開口:“總之,你們都在。”
她的眼睛沉浸在萬點的湖光波光粼粼之中,仿佛懷藏著無限的溫柔。
她伸出手,把自己心愛的金絲芙蓉酥推到眼前:“其實上山和下山都相當遠,不用補一點體力吧?”
麵色不禁失色,哽咽的疼痛從內心深處泛出來,直插喉頭,張開嘴,啞著嗓子答道:“哼!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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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郡王抬起高高捧在手心裡的小團,笑著說:“文衍、衍兒、哈哈、本王今天很開心,走啊,把所有備好的物品都拿走!”
呼了了來了一乾仆從們,把備齊的東西似的放在琉璃長幾上,或花鳥、或筆墨、或金銀、或算盤、乃至女紅所用針線……
西郡王抱起了小團團,站在長幾上也同樣地望著他:“走吧。文衍快來看,喜歡的東西快抓住啊。今天的東西才是最偉大的。無論抓住的是什麼東西,統統交給他吧!”
小文衍冷豔清澈的目光從案幾上同樣地看著,全是不太有興趣的表情,沈彤瑤就在一旁,還好奇著自己家娃娃終於要捉個什麼東西了!
但見小文衍四處瀏覽一圈後,小柔軟的身體在西郡王身上輕輕一轉,忽然伸手去抓西郡王腰上一塊兩指寬的金,抓得牢牢的,沒有鬆手,揚起黑琉璃般的眼瞳看著西郡王,口中傳來噢噢的柔糯之聲。
西郡王愣住了,麵色略帶著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奇怪。
沈彤瑤聽得周圍人驚呼一聲,道:“啊!小家夥竟然抓到先皇賜父王免死金牌,天啊。”
沈彤瑤心裡一沉,趕緊走上前去,把小文衍抱到西郡王懷裡:“小孩子太小不懂事了,我要他再捉同樣的東西!”
抱起小文衍就要站起來,沒想到自己嫩嫩的小手緊撰那金,偏不肯放手。
一張溫柔的臉,滿是委屈地看著西郡王:老頭兒,你講話不算數?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在說什麼呀?我的臉這麼紅。我的手被人抓住了,我還沒開口說話呢!剛才不就是我逮到的東西嗎?為何反悔?為何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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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彤瑤剛要伸手掰下小文衍小手,西郡王忽然嗬嗬一笑,俯下腰來把金牌解開,擱在文衍手裡,笑著說:“文衍真的是雄心勃勃,那些市井之物自己也同樣不看,偏看上了這個禦賜之物。難道文衍有誌存天下之意啊,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