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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過一夜,已傳得府中內外,人儘皆知。
王熙鳳脫了錦衣金釵,穿戴上荊釵布衣,也不施朱粉,捧了鑰匙對牌,直往上房去。
一進屋,她便跪在賈母麵前,哭道“老祖宗看在我這些年打理府中事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還請救我一救為著那戲子的事兒,我前頭綁了人,囑咐平兒細細審問,哪想她話沒問清,就將人放了。雖是太太說了話,可回我一句耽誤不了幾息工夫。我惱她眼裡沒我這個主子,就責罰了她。偏那丫頭也氣性大,夜裡就上了吊,好在婆子警醒,將人救了回來。此事,原有我的不是,已是知錯了。我昨兒想了一夜,自個院子裡的事兒尚料理不清,如何再管府中之事,還請老太太另覓賢能。”
賈母不接對牌鑰匙,隻叫鴛鴦扶了王熙鳳起來,道“這事,你原沒有多大的罪過。往日裡我看平兒也是個好的,怎的這般沒氣量。這做了奴才,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個個都像她這般,也不要用奴才了。說起來,這倒是你大大的不是,越發的寬厚,把一奴才慣得跟主子似的。再說,就是主子,平日也少不得受下人擺弄,豈不更委屈,也沒見幾個抹脖子上吊的。”
王熙鳳就道“早先我身邊的人,就剩了她這麼一個,多數時候也會做人做事,且又把她給了二爺,少不得另眼相待。她在我們院子裡,就是我的手、我的眼、我的嘴,就算不是正主子,也算半個主子了。她有了臉麵,自然就有了氣性。我也是忘了這一點,才差點作踐掉一條人命。怎麼說,也是我的不是。”
“我才說她兩句,你就辯這麼一堆,可見也是喜歡她的。既如此,何苦給她沒臉這麼一鬨,你心裡就舒服”賈母接過鴛鴦的帕子,親自替王熙鳳擦了淚,又想著這事的禍頭到底不是她,便耐心教道“你既喜歡她,就不該把她給了璉兒,給了璉兒,就不該再用她。你叫這般不葷不素地處著,奴才不是,主子也不是,她生了怨,你也得不到好。再這麼下去,你們這對主仆間,也就隻剩麵子情了。”
王熙鳳聽著賈母話裡的意思,又呆了。平日裡,她一麵相信平兒的忠心,一麵又懷疑她有二心。可不論她信不信,也隻能相信。她能用的人有幾個
這竟是錯了麼人再缺,也不能叫一人既跟了二爺,又幫著她料理家事麼
賈母見她神兒怔怔的,臉兒黃黃的,眼兒腫腫的,又作一副負荊請罪的樣子,想是怕了,心裡憐惜起來,便一針見血道“你見過哪家姨娘管家的更不用說通房了。”
王熙鳳神色一變,問“我該如何”
“這次既是你對她不起,索性抬了她,也好消了她的怨氣。隻府裡的事兒,也彆叫她沾手了。不隻是她,你也歇一歇,好好養養身子,璉兒的子嗣也太單薄了些。彆怪祖母心狠,我罰了你,也就沒人敢二話了。熬過這些日子,生個哥兒,也就出頭了。我們會老、會死,這家到底是你們的。”賈母語重心長道。
晴天霹靂王熙鳳捧了對牌鑰匙過來,原不過是做戲,有哪裡真是交權。
她想著老太太是萬萬看不上她婆母的,這府中又不能一家獨大,再說也要給大房一個交代,萬不會收了她的管家權。
誰知道老太太不僅要收了她的權,還要抬平兒做姨娘,且又說得那般情真意切,叫她無可轉圜,隻能問道“老太太可想好叫誰接手”
老太太本想叫李紈接手,可她一來要教導蘭兒,二來怕鳳姐兒多心,三來怕大房要鬨,一時之間倒找不到人,便問“你可有好人選”
“我哪裡有好人選,隻想著姑娘們也大了,日後出了門,少不得當家理事,到那時學起來,要走多少彎路,倒不如讓她們在家裡便學起來,也是一種便宜。”王熙鳳試探道。
姑娘們大的十五來歲,小的十一二歲,過幾年也就出門了,那時她正好撿起來。再說,林妹妹也不是那等愛攬事的,想來也不會跟她爭權,且又補了她不通文墨的缺兒,管幾年家也曉得她的難處,就更好相處了。
賈母想著她事事為他們考慮妥當,他們倒不領情,索性把水攪渾了,叫他們鬨一通,又有小輩兒看著,想來也鬨不大。就是鬨大了,她也能看幾年,也讓小一輩兒的見識見識這些手段。
便道“就依著你這麼辦隻她們年紀小,鎮不住底下的人,你婆婆、嬸子倒鎮得住,隻青春已大,精力不濟。這麼著吧家呢,叫姑娘們管著,隻平日裡請你婆婆和嬸子往抱廈裡坐一坐,壓壓場子。”
王熙鳳又是一驚,猜不到老太太怎麼想著用她婆婆,又全然把她撩開。一時間,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惱了她,還是沒惱她。
另邊廂,賈政昨兒夜裡聽到府中吵鬨,一大早起來,又聽趙姨娘說是璉兒屋裡妻妾相爭鬨出來的,便叫了人來問。待聽得璉兒說起戲子之事,又說起他屋裡人受的無妄之災,念及己身,便惱怒道“好端端的,罰人作甚這主子發了話,奴才能不聽命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一貫的耍凶逞狠,暴虐下人,如何執事如此下去,咱們家百年家風,要敗壞個乾淨。她是你媳婦,你就這麼任她施為”
賈璉辯道“何曾沒勸老爺使人問問,昨兒我進進出出的,勸了她多少回。良言逆耳,她聽不進去,我又有何法子。”
“你也太無能了些你又沒在外頭領事兒,家裡的事兒就該上上心,沒得整日裡胡鬨。這戲子的事,但凡你上一分心,就鬨不出來。說到底,這事要怪就怪你。你這一天天的,到底在鬨些什麼”賈政氣惱道。
賈璉卻想,這家裡的事兒,他想要插手,也要有拆手的地兒家裡一老一少兩個姓王的,都把事兒管全了。
“要不侄兒想辦法領個事兒”賈璉問道。
賈政斥道“家裡頭的尚搞不明白,還敢讓你到外頭去給人做踏腳石呐外頭的事兒你且彆管,先看老太太怎麼處理這事。你也二十好幾的人了,該立起來了。”
賈璉連連稱是,又把鳳姐今兒的作為說了,道“她這一番作態,想來老太太也不忍心責怪她。”
“這也是個乖覺的”賈政邊搖頭,邊擺手讓賈璉出去。
賈璉才出房門,又被賈赦叫了去。
賈赦比不得賈政和風細雨,見人就罵道“堂堂七尺男兒,被個婦人轄製住,羞也不羞還敢在外頭走動起來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叫她作踐得跟地裡的泥似的,也是個人沒種的東西我生你少生了骨頭麼要是我,就提了劍,一劍結果了這個惡婦。打量著誰不知道她為甚罰人,此等妒婦,不休她,留著她叫你斷子絕孫麼”
“父親嚴重了。我和她還年輕,還怕生不出兒子麼”賈璉反駁道。
啪賈赦將手中的杯子狠狠一摔,怒道“媳婦兒跟前不敢吭聲,倒會和我強嘴,打量著我不敢教訓你不是拴兒,拿鞭子來。”
拴兒不得不從,隻得去尋鞭子,仆從們少不得勸上一勸,一時更是熱鬨起來。
賈赦發了狠,要教訓教訓這個眼裡沒親長的東西,誰也勸不住,拿起鞭子就是一頓抽。
賈璉原先是被打慣了的,這幾年雖沒挨打,倒也不怎麼怕,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在那裡,任親爹打去。
賈赦見他這個樣子,更是來了氣,打出了一身汗,方才罷手。
王熙鳳才從上房出來,還未進門就見小廝抬著一血淋淋的人兒回來,再一瞧,可不是那個冤死鬼,忙問“這是怎的了”
賈璉瞪了她一眼,有氣無力道“還不是你惹出的好事”
說罷,閉了眼養神去,隻急得王熙鳳跟火烤了似的,忙問了賈璉身邊的小廝,才曉得原委,不禁又是急又是氣又是委屈,隻覺這府中上下,竟沒一個人是幫著她的,心裡冷了又冷。
如此,聽了賈璉哀號,也不怎麼上心,隻一勁兒抱著大姐兒落淚。
可巧有個仆婦來求鳳姐,想免了差事家去。
這婦人原是廚房上的,雖算不得清閒,但大有油水可撈,不禁問道“這是為何府中不好麼”
“不是,不是”婦人連連擺動雙手,解釋道“我都這把年紀了,原就不該再進府裡做事,該讓些機會與小輩們。隻長媳一直未孕,家中之事又交給了她,我反而我無所事事。再者,我那長媳吃了恁多藥,看了恁多醫生,還是肚子平平。我那兒子又是個死心眼,不肯休了再娶。我也無甚法子,隻想著進了府,好歹有些門路,給小兒子尋門子好親。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媳,這才托了人進來。這不,前年,我媳婦得了一張方子,吃了大半年,就懷上了,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子。家裡忙不過來,我就想辭了工回去,還請奶奶體諒。”
“這事如今不歸我管,不過你既求到了我這裡,少不得替你回一句。豐兒,你去回一下老太太。這事兒準了,你出去吧”待人出去,鳳姐細細想這幾日的事,除了自個兒生的,竟是一個也靠不住。
交權之事,她原本還看不透,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又想到早間聽到的那一句“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心裡更是一驚
原來早就有人看透,她百般算計,若沒個兒子,早晚一切成空,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她又聯想這回初見之時,史大姑娘說的鍛煉身體的好處,越發怔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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