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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殺千刀的蠢貨
看清宿不平的一刹那,晉浮活剮了邱澤的心都有了。
哦不對,他根本不知道這小小元嬰姓甚名誰哪號人物,嚴謹一點來說,是活剮了邱澤靠山的心都有了。
但如今宿不平還在那裡要笑不笑的盯著自己,晉浮想剮不能剮,想罵不能罵,隻能老老實實地趴著,差點沒把自己給一口氣梗死過去。
再恨不得梗死過去,他仍然得忍氣吞聲回答道“屬下不知。”
宿不平一句“他是未來的魔道至尊”險些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後來想想算了。
說什麼前途不可限量,沒落到實處時,就是虛的,樹大招風,這時候給葉非折豎個明晃晃的靶子去紮魔道一圈大乘的眼,等於是要叫葉非折送命。
那人死了那麼多年頭,好容易有個看順眼的人,少不得多用點心。
於是他冷笑覷著晉浮一眼,從鼻子裡哼了聲氣“不知道他是誰你還敢出手不要命”
晉浮直接被罵懵了。
這天下他動手殺過的人沒有百萬也有十萬,哪有閒心去一個個記他們姓甚名誰出身來曆
再說,他們大乘統共那麼點人,彼此知根知底,不能招惹的人兩隻手數得過來,打個照麵就明白,哪有那麼講究,動手殺個人還要特意知道哪人是誰
但是說話的人是宿不平。
魔道大乘們肯低頭稱宿不平一聲聖尊,絕非是看在那位骨頭恐怕都化了灰的前任魔尊麵子。
事實上,倘若不是因為宿不平身為器靈化形,自有限製,未認主前不得不長年陷入沉眠狀態,他才是那個最當之無愧該做魔道至尊的。
因此,哪怕晉浮心裡覺得自己冤得像孟薑女,宿不平的話狗屁不如,他還得低眉順眼捏鼻子認下
“聖尊教訓的是。”
“聖聖聖聖尊”
這第二聲聖尊落下,才給白若瑾些許可憐的真實之感。
要曉得,晉浮現身的時候,白若瑾心跳停跳。
也就是宿不平才能看晉浮如看大白菜。
否則以晉浮的身份地位,換去哪裡不是呼風喚雨說一不二
根本不是白若瑾能見到尊容的人物。
等晉浮恭聲喚宿不平一聲聖尊時,白若瑾整個人的三魂七魄都一同被震飛天外。
他齜牙咧嘴,由於過度的震驚,臉上的表情頗為猙獰,抓住白家家主使勁地晃“他他他是聖尊”
自己說過什麼來著
白若瑾恍恍惚惚想著。
很多,有點記不起來了。
但概括一下,大概、估計、似乎、約莫大意就是楚佑和葉非折天生一對,你宿不平算個什麼妖魔鬼怪也敢來插一腳,不如自己去照照鏡子死了這個心。
白若瑾不敢深思,更不敢細細回憶。
他比劃著頭上的橫梁,很想把腰帶甩上去吊死自己。
自己是出於什麼想法那麼做的來著
他是希望聖刀不要被葉非折迷惑,才苦口婆心勸阻宿不平不要插足兩人之間。
結果現在
這他媽都是什麼跟什麼事
“兒子”
白家家主見到白若瑾動作,頓時大驚失色,被宿不平嚇飛的魂魄又被他給嚇了回來,“你為什麼要想不開上吊”
白若瑾淒愴轉頭,悲悲涼涼給他來了一句“晚死不如早死,長痛不如短痛。”
“”
白家家主鎮定了一下,居然覺得白若瑾說得很有道理。
他鎮定地捏了一把手上冷汗,鎮定道“來,兒子,讓一讓,咱父子一起。”
論起絕望,白家父子遠遠不及邱澤和羅央的一根毫毛。
邱澤雖說受宿不平出手餘風所傷,倒是很身殘誌堅,勒著羅央脖子的手都快把人家眼珠子給逼出來了,咆哮道“你看看你乾的好事這下我們兩個都得死”
他一想到自己逞威風的時候說過的聖刀,就後悔得恨不得把羅央和自己給一塊勒了。
誰能想到口嗨個聖刀,聖刀本刀還能真到現場呢
邱澤活了百餘年,頭一次認識到自己還真是個活的天降烏鴉嘴。
羅央一邊掰著邱澤的手,一邊居然還有心思拖著被掐啞的喉嚨說話“我我我說過他是聖刀看中的魔使,怎麼能說他和聖刀沒有關係呢”
邱澤“”
操。
魔使幾十上百個,跟個大白菜一樣。
聖刀睡了數百年,誰叫都叫不醒,跟頭死豬一樣。
誰他媽能想到聖刀就醒這一回呢
誰他媽能想到聖刀就想不開選中這個魔使呢
自己有這逆天運氣,怎麼就沒輪到掉下山崖尋得高人秘籍練得不世修為
另一邊,晉浮驚惶叫了第三聲“聖尊”
不需要宿不平多言,他已能將宿不平想做的,猜得不離十。
前一任魔尊在位時,就嗜殺成性。
違背規矩的、惹他不痛快的、他看不順眼的通通是一刀完事。
當時魔道真是一片手起刀落好人頭。
宿不平飲過這樣多的血,開了神智,於殺之一道上,簡直和他主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不講道理的德性。
今日自己動了不該動的人,依宿不平的做法,恐怕自己分神是彆想著留下了。
分神對大乘而言亦是與本體息息相關,晉浮不想平白受損,語速極快道
“今日屬下不長眼睛,動了不該動的人,是屬下的不該。”
晉浮再一次重重叩首,額上磕出一片青紫。
他猛一抬頭時,對上了宿不平,那張不為所動的麵容上,有著鮮血洗練出來,殘酷到近乎噬人的英俊氣。
晉浮用力咬了咬牙關,找回些許開口的勇氣“為彌補屬下的過失,屬下一定好生給這位道友賠禮道歉賠不是。”
“賠禮道歉可不是嘴上說著玩玩的。”
一道聲音幽幽傳了過來。
葉非折傷得不輕,反倒是一群人中最冷靜的那個。
他一張口,晉浮竟覺得有幾分心驚。
因為他們對宿不平的畏懼是有道理的。
宿不平是那個可以掌握他們生死的人,他們當然畏懼宿不平畏懼得有道理。
葉非折對宿不平的無動於衷是沒道理的。
他一個身如浮萍般的無名散修,有什麼底氣不對宿不平彎腰,不驚懼於聖刀的赫赫聲威
可葉非折真的做到了。
他拎著不平事如拎著尋常挑水砍柴的彎刀,嘴角還帶著閒話家常的一彎笑“這位大人,你若是想要賠禮道歉,不說自儘抵罪,少說也得跪地哭訴求饒來個全的,才好叫我相信你所謂賠禮道歉的誠意罷。”
言下之意葉非折點得很明白。
信他個鬼的賠禮道歉,無非是在宿不平麵前裝出個樣子好看。
晉浮麵色一刷拉地就淡了下來,忍著氣繼續對宿不平道“屬下願意一直保這位道友平安。”
他終於昂起了頭,語帶雙關,意味深長“畢竟聖尊無法終日相陪,難保這位道友有個什麼三七二十一的時候要用到屬下呢”
來了,總算是來了。
晉浮前麵鋪墊那麼久的廢話,忍下那麼大一口氣,目的才不在於狗屁的賠禮道歉,保他平安。
他是在赤裸裸地威脅宿不平。
你聖尊神通廣大,也不過是把無主兵器,逃不過終日長眠的命運。
真正做魔道主宰的,還是他們幾個大乘
要是宿不平願意放晉浮分神完好無事回去,晉浮也願意給宿不平一個麵子,從此揭過葉非折的事,賞他一個性命仍在。
要是宿不平就此打殺了晉浮的分神,晉浮回去少不得通緝葉非折,以雪心頭之恨。
宿不平不置可否,隻笑了笑道“這可真是新奇。”
睡了一覺,居然有人敢威脅到他頭上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晉浮不管心裡有沒有底,都隻能硬起心腸一條路走到黑“莫非聖尊您還能護他一生一世不成”
說完,晉浮就莫名覺得脊背一涼,滲透了骨髓。
到他那等境界的大修行者,若不是性命攸關,有什麼能叫他特意生出預兆
晉浮僵硬地掄直了脖子,緩緩轉過頭。
他撞進了一雙冷寂寥落的眼睛裡。
那雙眼生得極冷,極沉靜。
乍一看仿佛穿過了銀河星辰外幽深的宇宙,對上九天之上的諸神佛陀。
邪性。
這樣一雙眼睛,長在一個年歲不及弱冠,修為不及金丹的少年人身上,便是最大的邪性。
楚佑說“我可以。”
他是在回晉浮質問宿不平的那句“莫非你還能護著他一生一世”。
人這一生,命途多舛,天外有天,親如父母家人,厲害如兩道魁首,有幾個敢說自己能陪你走完,一程都不缺席;又有幾個敢說護住一生一世,不落毫毛
楚佑想得通透,說得堅定。
人這一天,再多舛,再有幾層天外天,道理始終是一個道理,說來說去都是跟著心走。
心裡想富貴就去求富貴,心裡想長生就去尋仙。
說到底不過是心之所想,勞勞半生以成事。
而楚佑心裡想的,早在他為葉非折推開另一扇門,甘願接受未知血脈走上風險無儘的路時,就已注定。
他有很多的時間,也有很多的決心,足夠消磨到陪玩葉非折一生一世的時刻。
晉浮剛想罵一句百用不厭的“你算什麼東西”,結果還沒罵出口,就驚恐地瞪大了眼“你對本座乾了什麼”
讓他失望了,楚佑還真算個東西。
也不知楚佑如何操縱,晉浮的分神靈體逐漸稀薄,他本體也絕不好受。
活脫脫像是被人硬生生薅了一大把頭發下來,不禁痛得要命,還就此成了個見不得人的禿子。
魔修以陰煞之氣修煉,修到高深處凝練出的分神,是最為純粹的陰煞凝結體,對於楚佑來說,非但不難吸收,且是絕好的大補之物。
就是補得有點過頭,體內跟燒開鍋開水似的,滾燙一壺澆下去,把五臟六腑連著血肉澆成一團焦糊漿糊。
楚佑因疼痛微閉了眼睛,淡聲說道“討該討的債罷了。”
楚佑不關心晉浮是誰,有什麼嚇人的地位手段,撂什麼不得了的狠話。
他所思所想簡單得很。
那人既然在自己麵前動了葉非折,那就彆想全須全尾地走。
僅此而已。
“來日相見本座,定要你們不得好死”
晉浮分神趨於全無,隻來得及留下那麼一句威脅喝罵。
楚佑處之泰然。
對於這種狠話,他向來是當臨終關懷來聽的,聽過就忘,不如空氣。
“大人”
邱澤和羅央剛剛還在內訌,一個掐脖子一個掰手不亦樂乎,這回倒是出奇一致,頂著遍布著涕淚和指印的一張臉往楚佑腳下爬。
起了一陣風。
邱澤和羅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在風裡隻剩下森然白骨,就好像是風卷砂礫一樣的自然。
然後到手臂,到肩膀,到身軀
他們那些引以為傲的修為,旺盛不竭的生命力,乃至於最基本的肌膚筋肉,通通成了不值一提的枯枝落葉,在那陣怪風裡一掃而空。
最後隻剩下兩具森白骨架,頭顱上黑洞洞的眼眶漏風,茫然又不知所措。
至死,邱澤和羅央掙紮的指尖,都不曾碰到楚佑一點半點。
宿不平津津有味看完了全程,不忘問葉非折道“你知道我為何會特意現身出來嗎”
不等葉非折說話,他自己自問自答“因為晉浮他們吃了狗膽,竟敢動到未來的魔道至尊頭上來。”
大乘年年有,死一兩個也不嫌少,不比魔道至尊,他盼了幾百年,金貴。
葉非折答非所問“你是以我救命恩人的身份問這句話,還是以魔道聖尊的身份問這句話”
真是奇怪。
旁人若是知曉自己是所謂的天選之子,魔道至尊板上釘釘,還有聖刀這等大靠山在,不說回去修繕一下冒青煙的祖墳,多半也要狂喜亂舞找不到北。
獨獨他葉非折不一樣。
不問魔道至尊,不攀大樹乘涼,卻要追究一個宿不平說話的立場。
“都不是。”
宿不平笑道“我我不過是個等了幾百年想擇個主的可憐刀靈罷了。”
“那你死心吧。”
葉非折語聲平板無波“若是你以我救命恩人的立場說話,道義難違,我自會答應你。其他的,魔道聖尊,擇主刀靈”
他礙於禮節沒說下去,宿不平愣是從葉非折意味深長的停頓中聽出了“你算個屁”的意味。
宿不平不死心“我能給你很強的力量,可以問鼎魔道至尊的那種。”
彆說,葉非折年少的時候不知修為要緊,最得意,最輕狂那會兒狹隘地以己度人,以為哪怕是條狗,修他個幾百年,也能修得個人模人樣橫行修仙界。
可是像他一樣卓絕的天賦能有幾個
像他一樣驕橫的家世能有幾個
像他一樣天賦又卓絕,家世又驕橫的能有幾個
直到在晉浮手下被打得像條狗,葉非折才意識到做人太囂張,太不食肉糜,是會有現世報的。
從雲端上掉下來確實還挺疼。
挺丟臉。
葉非折真有點心動。
說是說心動,他表麵上一副眉頭欲挑未挑模樣實在是看不出來。
“算了。”葉非折歎口氣,悠悠道,“我答應過我師父,這輩子不會接觸魔道的事。”
用他師父的話來說,魔道全他媽一群混蛋,放著好好的玄山仙首不當,難道一定要去魔道蹚渾水比一比誰更混蛋
能讓一個魔尊說出這種話,魔道的混蛋之處可想而知。
雖然葉非折自認天下烏鴉一般黑,他這種人去了魔道估計也找不出幾個比他更混蛋的,但畢竟師父的話,有時候還是得聽一聽。
宿不平訝異道“你竟然會聽你師父的話。”
“會不會聽兩說。答應過人的事情,總得做到,就和受過人的恩情,總得還是一個道理。”
葉非折反手將不平事收入刀鞘
“救命之恩記下了,刀還你,魔道至尊愛誰誰,想當的魔修一大把,不必在我這裡吊死。”
可惜宿不平吊死之心非常強烈。
他隻是搖頭一笑,留下句“以後你自會明白。”
這是他們誰也逃不脫的宿命。
說罷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平事都顧不上問葉非折拿。
堂堂聖刀,把自己整得像個碰瓷的,也算一大奇觀。
“阿折。”
楚佑說這話時,狀態非常不好,眼裡卻像是燃著火光的星子。
過多陰氣入體造成的痛楚與其說是折磨,不如說是新生。
因為無能為力的痛苦最大,相較之下,連粉身碎骨都是恩賜。
他像是說給葉非折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沒事了。”
與此同時,來自血脈裡的偏激如同困獸,一次次撞著以理智編織,自欺欺人歲月安穩的牢籠。
困獸張開了嘴,嘶啞的聲音引入入魔。
“你拉不住葉非折。”
“你明明知道他在騙你。”
“你永遠也拉不住葉非折。”
“尊者”
晉浮所居的魔宮,本該是禁衛森嚴的堂皇殿宇,如今一片兵荒馬亂。
“我無事。”
引起騷動的源頭晉浮閉了閉眼,從唇縫裡擠出三個字,
他的下屬侍從低垂著頭,看不大清臉色,但顯然是不太信他的。
晉浮知曉此次自己的傷勢不輕。
神通被破去,分神被吞噬,怎麼能夠輕得了
傷得愈重,他便對動手傷他之人恨得愈深
“來人我要魔道全境內,不,全修仙界境內通緝一人”
晉浮緩緩握緊拳頭,現出一絲獰笑“就說未來的魔道至尊現身,叫葉非折。”
他一個人的分神不夠至葉非折於死地,那麼一群爭紅了眼的大乘夠不夠
從來隻有他晉浮不想殺的人,沒有殺不了的人。
能用魔道至尊的名頭去死,也算是葉非折八輩子求來的榮幸。
於是隨著一家家的信使跑遍魔道,晉浮刻意散布的假消息也如同烽煙般傳播開來,各處都是嘶啞聲音桀桀低語
“新的魔尊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