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送了茶來,乾啟接了,放在一側說“那你說我聽聽,看和彆人說的有什麼不一樣。”
寶珠拿起筆,“我講的,自然和彆人的方法不一樣我這是笨人的方法,可比不得專家的理論。”
乾啟沒開蒙,先被笑了次“笨人。”
“我長這麼大,真還沒被人說過笨。”他看著寶珠,“比趙新聰明多了,他才笨呢。”
寶珠笑起來,昨晚打過招呼的。
她拿起筆來,筆杆靠在唇邊,想了下說“你看東西的時候太實在我這樣和你說,古玩這行,說白了,都是藝術品。而搞藝術的人心思都是九曲十八彎,他們喜歡有矛盾,有張力,錯綜複雜的東西,從這方麵切入,你可以看出工匠的造詣,是臨摹,古仿,新仿,有時候,是一目了然的。”
乾啟搖頭,“太教條,不夠開蒙的標準。”
“嫌太難了呀”寶珠說,筆杆換到臉頰,敲了敲,說“每個東西,得有主題,就是他為什麼當初做這件東西,特彆是在賞畫的時候,色彩,內容,反差,畫工落筆的節奏甚至是隱喻。”
乾啟抬指敲了敲她的筆杆,“這是開蒙嗎”
“也是,不夠具象”寶珠轉著眼睛一想,極壞地笑了一下,說“那這樣說吧,我們打個比方,比如,我是過去的一個文人”她坐直了身子,“而我的畫特彆好,彆人都來求可偏偏有個我不喜歡的人,要請我畫幅畫,我心裡自然不願意但偏偏,他比我厲害,”
她鼓起臉,假意生氣的樣子,看向乾啟,“可正巧,我又知道這人德行有虧,和他的妹妹關係特彆,那麼,這幅畫,我就會這麼來”毛筆杆神神秘秘在他眼前一晃。
乾啟“”
寶珠站起來,執筆看向他,一本正經地問“你說,這人求我的畫,是準備送給什麼人”
“既然和妹妹有私,那就當是送給妹妹吧”乾啟說。
“好”寶珠說,“敢比我厲害”她孩子氣地自言自語,“比我厲害的,自然是壞人,壞人總是品行有虧的”邊說邊低頭勾畫。
水墨山水人物,因為隻求乾啟明其意,所以落筆很快。
乾啟看著她,她身上是一件黑色交領的小襖,頭發梳的整齊,這家裡,也是端莊婉約,一點時尚感沒有,隻有古韻悠然。
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經畫好了,“你來看”寶珠喚他,乾啟站起來,走到她身側。
寫意的山水人物,遠山淡水,近處一棵樹下,立著兩個衣衫飄飄的男女。落筆乾淨,和她的人一樣。
她說“畫上的自然是那兩兄妹,山的靜,水的動,這是對比,畫中的濃淡,也是對比,樹的靜,人物衣服飄揚的動,還是對比,這些對比就會形成一種對抗。但最重要的張力,你看出來了嗎”
乾啟認真看著,她這一手妙筆給他的震撼已經過去,好像這些東西,原該是她會的。他望著那畫,柔聲念叨“神韻,意境,筆法”
寶珠歎了口氣,伸手一指,白皙的手指落在了畫中女子的腳上,那女子立在水側,清風揚起的裙角,微微可見她的腳邊有水。
“看出來了嗎我畫的這女子微露腳尖沒穿鞋。”寶珠的手在紙上點了點,搖著頭說“你知道古代女子隻有見夫君時才可露足,這畫其實是在諷刺他們兩人有私”
“啊這樣也行”乾啟目瞪口呆望向她
“怎麼”寶珠無辜一攤手“我是給你開蒙呀,你想想,這一下,山水間的天大地大,成了兩人心中不可追逐的情愛自由。兩人並肩而立,卻無法執手,是不是還有種求不得的無奈你說,這畫這樣一看,是不是多了內涵,張力不就有了”
乾啟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再說”寶珠又點著那兩個人影,“這畫如果送給妹妹,女孩一定很歡喜,日夜掛在牆上,就算看得懂,是不是依舊會高興,不舍得拿下來,而我呢,是不是心裡也很痛快”
她坐下,“這樣說夠開蒙了吧。”也不理乾啟瞠目結舌,端起茶說“不用謝我”
這一瞬,乾啟,乾四爺倒真的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還真的被開蒙了
原來還可以這樣坑人,簡直太有趣了,這才是文化的人都自詡高人一等,這是一種形式和心智的較量萬丈紅塵忽然鮮亮多彩了起來。
他無法轉睛地直直看著寶珠。
生平第一次,他想把寶珠帶到自己家去,把書房裡,他存的那些寶貝全都扔出去,隻剩下一樣,這一樣,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開蒙是我學西方油畫鑒賞時學的,內行莫怪,大家看個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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