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貴婦若不便騎馬,則多乘雲母車。此種車以雲母裝飾,用牛犢牽拉,數目或二或四。車體闊大,有左右開窗的夾望車,也有四麵敞開、形如亭台的四望款式。
車廂兩側吊起青油幢幕,若遇風雨可垂下遮擋。車頂用朱絲繩絡懸掛鈴鐺,行駛起來晃動鈴聲,附近行人聽聞聲響,便知回避,以免衝撞。
有的王公貴族出門排場更甚,乾脆修造三層樓車,巨輪連排,數十頭健牛牽拉,左右都有衛士持戟護駕,前方緹騎揮鞭驅散行人,後方則是大量隨行車馬奴仆。
樓車本身廣綴彩帛、結花飄曳,內中載女樂數十人,自王公府邸中出發,一路舞樂嬉鬨,出遊郊苑,引得道旁百姓紛紛引頸圍觀,露出無比欣羨的目光。
“這排場、這架勢,我還真是頭回見識!”
程三五騎在馬背上,望著遠處大街上浩浩蕩蕩行進的車隊。由於這輛彩帛樓車經過,使得程三五這條路上的車馬行人全被攔住,停滯不前,隻能乖乖看著車隊經過。
“這位小哥想必是頭一回來長安吧?”此時旁邊一名騎馬路人笑著打招呼。
程三五叉手一禮:“兄台是怎麼看出來的?”
“嗬嗬嗬,這種場麵,長安隔三差五就有,也沒甚稀奇的。”路人伸著脖子遙望片刻:“我要是沒猜錯,這應該是岐王的車駕吧?”
在程三五另一側的長青微微皺眉:“岐王?如此出行車駕,隻怕已然違製了吧?不是說京兆尹最近在查車駕違製嗎?”
那位路人笑噴道:“京兆尹失心瘋了才敢查岐王,那可是當今陛下的四弟,百官公卿見了,都要主動拜謁。”
長青冷哼一聲,沒有多說什麼。程三五感慨道:“這種排場,要是臨死前有過這麼一番享受,這輩子也是值了。”
“你很羨慕?”長青問道。
“那當然,誰不羨慕?”程三五拍著大腿:“你說我得掙多少錢才能過上這種日子?”
長青語氣不悅,低聲道:“你也不想想,為了這一路出行排場,要耗費多少民脂民膏?”
程三五嘴巴微張,以他口才哪裡辯得過,隻得一如往常,肩頭一抬,撇嘴不言。
待得那浩蕩車隊走完,人潮才重歸流動,程三五與長青緩緩而行,來到朱雀大街中段西側的崇業坊,此行二人正是前來玄都觀。
帝京長安原是前朝所修造,位處龍首原六崗乾卦之地,然其中九五貴位,不宜常人居處,因此在中軸東西兩側置玄都觀、興善寺,借神佛之力安鎮地脈,令飛龍在天之勢不至轉入亢龍有悔,以免王朝氣運盈不可久。
可惜氣運之說並未蔭佑前朝,而到後來,玄都觀與興善寺也隻是作為大夏朝廷管理天下僧道、收藏經籍的府衙。
玄都觀在崇業坊中占地甚廣,其中不止是宮觀樓閣,還有大片桃花林,據說都是觀中道士手植。每逢開春,滿觀桃花綻放,入眼宛如紅霞仙府,是長安諸景之一,乃長安士人的賞玩去處。
可惜眼下花葉多凋,隻餘滿園光禿禿的樹乾丫杈,實在看不出多少風光景致。
長青此來便是遞送中黃觀的薦書,順便帶上程三五,一路上還為他講解起玄都觀與道門掌故:
“……自南朝陸天師勘定三洞,道門經教有序,遍行南北,但不免錯訛漸多。前朝混一神州,有意整頓三教,玄都觀落成之後,精選道士檢校三洞經圖、修撰威儀章製,經傳疏論合計八千三十卷,貯於玄都觀。
“正因如此,玄都觀成為天下修道之人向往的聖地,大體可類比長安國子監。若能入玄都觀精研道法,不止經圖法籙完備,更有一眾高道同參玄妙,這可比遠在深山孤觀獨自修悟要好得多。”
“是嗎?”程三五從懷中掏出一包胡餅,問道:“我原本以為,道門宗派都是在深山老林裡單獨傳承的。”
“這裡麵講究不少……你能不能彆吃了!”長青氣衝衝上前,伸手將胡餅包起,一把塞進程三五懷裡。
“吃一口,就一口!”程三五討價還價起來。
“已經到了!”長青指著前方一座大殿,他忽然對蘇望廷欽佩起來,程三五此人愚頑程度難以忍受,長青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上天專程派來磨礪自己心性的護法靈官。
兩人來到殿內,此間並無仙神造像,反倒似官府衙署辦公理事的地方,一名高瘦道士上前拱手:“不知道友此來何事?”
“我欲赴明年道舉,今日前來投舉薦書牒,疏名列到。”長青取出書牒,高瘦道士掃視一眼後說:“請隨我來。”
“你在這裡稍等片刻。”長青回頭朝程三五說了一句,然後跟著高瘦道士轉至內堂,此地案牘文書甚多,案桌上類似的舉薦書牒不止一份。
高瘦道士將薦書交給一名少年人,他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容貌比長青還要年少,但神態卻顯老成。紫袍玉冠,起碼也是洞真法位的高人。長青心中微訝,猜測這位紫袍少年道法修為甚高,甚至到了返老還童的境界。
紫袍少年將薦書拆封後仔細閱讀一遍,然後抬眼望向長青,上下打量片刻後,露出幾分意外表情:“你是中黃觀的弟子?這等修為,方德一也比不上啊。”
“方觀主是晚輩師伯。”長青拱手坦白:“晚輩師承嵩嶽伏藏宮達觀真人。”
“是他?”紫袍少年眉眼一抬,目光意味深長。
“不知晚輩這封薦書……”長青略帶遲疑。
“你這平白無故繞了一圈啊。”紫袍少年笑著說:“陛下聽聞達觀真人精通陰符玄妙之學,日前降詔,要他赴京講道。你身為達觀真人弟子,僅憑這一條,要名登道籍,哪裡要跟人擠破頭去考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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