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潑墨一般，什麼都看不真切，入目皆是黑漆漆的雲朵，看不到一顆辰星。
雨水嘩啦啦，從雲層中傾瀉而下，擊打在地麵上，留下一灘灘濕潤的印記。
水灘堆積，慢慢彙聚成一條條歡騰的溪流，從遠處蔓延而來，又留向遠處。
老頭子坐在墓碑麵前，時而不時喝點白酒，不知疲倦的擦拭著墓碑。
墓碑上的字跡，依然清晰明了，敲打在心頭，帶著美好的回憶與眷戀。
“老頭子，我若是走了，你記得每年都要給我帶水果。”
“好。”
回憶被勾起，又回落到心底，然後快速的隱藏好，免得心臟發出疼痛的信號。
那種疼痛甚於老狼妖這輩子受過的所有磨難，比十級疼痛還要猛烈的痛，讓他無法忍受，便隻好暫時遺忘。
散白辛辣的味道，在嘴裡彌漫開來，卻不知為何有些苦澀。
“真是奇怪啊，你在的時候，我總是寡言少語的。你離開了，我的話反而變得多了，真是奇怪啊。”
也許，這樣一來，就有種你仍然在身邊的感覺。
老頭子坐在墓碑前麵，滔滔不絕的說著，未曾停頓。
偶爾的沉默，然後便是連篇的懷念與愛意。無意識中，總是有新的思念想要傾倒出來。
天幕陰沉沉的，和地麵上渾濁的泥水相互映照著，帶著濃濃的壓迫感。
閃電啪嗒啪嗒，在空中毫無規則的劃動，雷聲轟隆轟隆，響徹天地，無一遺漏。
老頭子麵色不改，淋著雨水，坐在墓碑麵前，脊背挺直，渾身都散發著經曆滄桑之後的堅韌與倔強。
雨水澆在元一一輕薄的衣衫上，帶著十足的涼意。元一一把自己團成團，躺在地上，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咪。
老頭子沉浸在與墓碑聊天絮叨的美好與祥和，絲毫不理會身上濕淋淋的衣服。
地麵上堆積的雨水越來越多，將老頭子的靴子完全淹沒。
“夫人，地下一定很冷吧。雨水浸潤土壤，會把你淹了吧。那樣一來，你那本來圓潤的臉龐看起來可更不好看了。不行，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你不能隨便走動，記得呆在這裡，乖乖的啊。等著我，我會回來的。”
老頭子緩步離開，一雙墨綠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盯著遠處的樹林。
又一陣功夫，老頭子扛著一塊又一塊木板，精準的走到墓碑前麵。
然後，將木板搭成穩固的三角形，像是一個天然的帳篷樹洞一般。
結實的木板，將墓碑周圍遮擋的嚴嚴實實。
熱烈的雨水，沿著木板斜立的角度，自然流淌著。
老頭子麵上帶了兩分滿意，輕輕笑開，蒼老的笑容，竟然有明媚陽光的感覺，帶著淡淡的羞怯。
整個墓地的溝壑被雨水填滿，嘩啦啦的雨不管不顧的繼續落下，彙聚成一條又一條流動的河流。
洶湧的雨勢逐漸弱了下來，雨滴越來越小，像是綿綿的霧氣一般，清清淡淡，懸空飄動。
更遠處的森林隱在細碎的雨幕中，帶著朦朧的美好。
“我陪你這半天，都覺得有些乏了，你卻一句話都不說。這天呐，也不知何時亮起，我便坐在這裡，陪你。咱們啊，一塊等著天亮，你說好不好？”
老頭子看著墓碑一點點乾燥起來，麵上掛著和樂開心的笑，繼續念叨。
“你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去看日出。爬了一天，到晚上才到山頂。因為過於疲勞，睡了一整個夜晚，連清晨過去了，都沒發現，一直睡到中午大亮的時候。錯過那次機會，便再也沒去看過日出。不過，想來，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幸福。”
老頭子兩手比劃著，尋找東方，抬頭看向天空。
“那時沒看到日出，現在補上吧。”
烏黑的雲朵，一點點散去，天幕被透明的手撕扯開，逐漸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