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浦安先生!
我一看到是他,不由自主,“啊”地一聲,叫了起來,抬著擔架的兩個列車員,在前麵的那個,推了我一下,叫我讓開。
我才側過身子,就看到浦安先生睜開了眼,向我望過來,他一看到了我,像是想和我說什麼,可是他根本沒有機會對我說話,一則,因為他的口鼻上,罩著氧氣罩,二則,那個抬擔架的列車員,急急向前走著。
我心中極亂,真想不到,在半小時之前,看來精神旺盛,一轉眼之間,會變成這樣子!浦安先生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呈現一種可怕的青灰色,單憑經驗,我也可以知道他的情形,十分嚴重。
這確然令人震驚。可是更震驚的還在後麵,我在發怔間,陡地聽到了一聲大喝“天,讓開點好不好?彆阻著通道!”
我忙一閃身,看到向我呼喝的是一個年輕人,穿著白色的長袍,掛著聽診器,可能是列車上的醫生,他在急匆匆向前走著,在他的身後,是另一副擔架,也是兩個列車員抬著。躺在擔架上的人,赫然是浦安夫人!
她也罩著氧氣罩,一樣麵色泛青。所不同的是,浦安先生隻是一動不動地躺著,而浦安夫人則在不斷掙紮著,雙眼睜得極大,以致在她身邊的一個護士,要伸手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亂動。
我更是驚駭莫名,一時之間無論如何想不通他們兩人在這半小時之中,發生了什麼意外。
而浦安夫人一看到了我,突然,伸出了手來,拉住了我的衣角。她抓得如此之緊,以致那護士想拉開她的手,也在所不能。
我忙道“彆拉她的手!”
走在前麵的醫生轉過頭來,怒道“什麼事?”他指著我“你想乾什麼?”我道“不是我想乾什麼,而是這位夫人拉住了我的衣服。”
這時,浦安夫人竭力掙紮著,彎起身來,一下子拉掉了氧氣罩,神情極痛苦,看她的樣子,像是要坐起身來,但是卻力有不逮,她的口唇劇烈地發著抖,雙眼眼神散亂,但還是望定了我。
刹那之間發生了這樣的變化,身邊那個護士,手忙腳亂起來。
而我,看出浦安夫人想對我說話,我忙俯下身去,將耳湊到浦安夫人的口邊。果然,我才一湊上耳去,就聽得浦安夫人斷續而急速地道“天!他們殺人!他們殺了我們!”
我一聽得浦安夫人這樣講,更是震動不已,我忙道“你是說……”
可是我的話還未說出口,那醫生已極其粗暴地用力推了我一下,將我推得跌退了一步。同時,他又聲勢洶洶,指著我喝道“你再妨礙急救,我可以叫列車上的警員拘捕你!”
我這時,心中駭異已極,因為浦安夫人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有人“殺人”,被殺的對象,正是她和浦安先生,我當然非要弄明白不可!我沒空和那醫生多計較,正待再去聽浦安夫人說些什麼時,卻已經來不及了,護士已手忙腳亂地將氧氣罩,再按到了浦安夫人的口鼻上,擔架也被迅速抬向前。
我立時道“對不起,他們是我的朋友,剛才,她向我說了一些極其重要的事,我相信還沒有說完,我是不是可以跟到醫療室去看看他們?”
那醫生喝道“不行!你以為火車上的醫療室有多大?”
我心中有氣“告訴你,剛才,她說她是遭人謀殺的,如果她來不及說出凶手的名字而遭了不幸,我想。我可以懷疑你是凶手的同謀!”
那醫生看來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遇上了這樣脾氣的人,真是不幸。他一聽之下,非但沒有被我嚇倒,反倒冷笑一聲,又向我一堆,喝道“滾開!”
在他向外一堆之際,我一翻手,已扣住了他的手腕,隻要我一抖手,就可以將他直拋出去。
但在那一刹間。我一想到這醫生已有急救任務在身,我不能太魯莽,所以立時鬆開了手。那醫生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向前走去。
我忙跟在他的後麵,經過了幾節車廂,在餐車後麵一節的車廂,就是緊急醫療室。我來到的時候,浦安夫婦已被抬了進去,醫生也走了進去,用力將門移上,我推了推,沒有推開。
我隻好在外麵等著,不一會,門又推開,四個列車員走了出來,我忙問道“情形怎麼樣?”
一個列車員搖著頭,我不禁發起急來“讓我進去,她還有話對我說。”
在我嚷叫之間,列車長和一個警官也走了過來,我忙向他們道“裡麵兩個人,半小時之前還生能活虎,現在情形很不對,那位老太太對我說道,有人殺他們!”
列車長和警官聽著,皺了皺眉,不理我,拉開門,走了進去,我想硬擠進去,卻被那警官以極大的力道,推了我出來。
我心中又是震駭,又是怪異,因為我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雖然自稱是他們的朋友,但實際上,我當時連他們的名字是什麼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的情形如何,隻好在走廊中來回走著。
過了五分鐘左右,播音器中,忽然傳出了列車長的聲音“各位乘客,由於列車上有兩位乘客,心臟病突然發作,而列車上的醫療設備不夠,所以必須在前麵一站作緊急停車,希望不會耽擱各位的旅程,請各位原諒!”
廣播用英文、法文、德文重複著。
我向火車外看了看,火車正在荷蘭境內,我估計附近還不會有什麼大城市,荷蘭是一個十分進步的國家,一般小城鎮的醫院,也足可以應付緊急的心臟病突發,如果浦安夫婦真是心臟病突發的話。
一直到這時候,我才想起,我自己真是蠢極了!我既然不能進入緊急醫療室,何不到浦安夫婦的車廂中,去看一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什麼線索!
我轉身向前走去,經過了我自己的車廂。我本來並不知道他們的車廂何在,但一進入一節車廂,我就知道了,因為我看到兩個警員,提著兩隻箱子,自一個車廂中走出來。箱子上寫著“浦安先生、夫人”的名字。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這一對老年夫婦的名字。
警員提著箱子向前是來,我迎了上去“是他們的?”
一個警員道“是!真巧,兩個人同時心臟病發作!”
我悶哼了一聲,等他們走了過去,我探頭去看已經空了的車廂。那是頭等車廂,有舒服的座位。座位上有一本書,還有一疊報紙,那顯然是浦安夫婦正在閱讀的。
車廂之中,完全沒有掙紮打鬥過的跡象,我探頭看了一下,心中充滿了疑惑,轉過頭來,看到有幾個搭客在走廊中交談,我忙問道“是哪一位發現他們兩人,需要幫助的?”
一個中年男子道“我!”
我忙道“當時的情形……”
那中年男子不等我講完,就道“我正經過,我在他們旁邊的車廂,看到他們車廂的門突然拉開,老先生的身子先仆出來,接著是老太太,老太太在叫‘救命!救命!’我立時大叫起來,列車員就來了!”
我道“老太太沒有再說什麼?”
那中年人瞪了我一眼“你是什麼人?警務人員?”
我一愣,不明白那中年人何以這樣問,我道“什麼使你聯想起警務人員?”
那中年人攤了攤手“老太太在倒地的時候,叫著‘天!他們殺人!他們殺人!’可是我不知道她這樣叫是什麼意思,因為除了他們和我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人。”
我瞪了他一眼,那中年人自嘲地說道“我當然不是殺人凶手!”
我望著那半禿的中年人,雖然殺人凶手的額頭上不會刻著字,但是,我也相信他不會是殺人凶手。
使我心中疑惑增加的是,原來浦安夫人已經說過一次這樣的話!
就在這時,列車速度慢了下來,接著,我就看到前麵有一個市鎮,列車在車站停下,已經有救護車停在車站的附近。
我一看到這樣的情形,急忙下車。
我先奔向救傷車,打開了司機旁的車門,坐了上去。
救傷車司機以極其錯愕的神情望著我,我忙解釋道“我是病人的朋友,要和他們一起到醫院去!”
司機接受了我的解釋,擔架抬上了救傷車,我看到列車上的醫生和救傷車上的醫生在交談,救傷車的醫生和護士,跳上了車,救傷車向前疾駛而出。
我心中在想,世事真奇,要不是我先在進餐之際,遇上了浦安夫婦,我一定還在列車上,但是此際,我卻在荷蘭一個小鎮的赴醫院途中!
正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車子已經進了小鎮的市區,我突然看到,在街角處,有一輛出租汽車在,有兩個大人,兩個小孩,正在上車,行李箱打開著,司機正將兩隻旅行箱放進去。
那四個人,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正是陶格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唐娜和伊凡!
這事情,真怪異莫名!
由於事情實在太突然,而且在那一刹間,我將一些事聯接起來,有了一個極模糊的概念,我絕說不上究竟想到了一些什麼,但是知道要先和陶格一家人見一見!
我陡地叫了起來“停車!停車!”
司機給我突如其來地一叫,嚇了一大跳,自然而然,一腳向煞車掣踏了下去,正在急馳中的車子,一下震蕩,停了下來。
車子才一停下,駕駛室後麵的一個小窗子打開來,救傷車的車廂中有人怒喝道“乾什麼?”
這時,司機也想起了他不應該停車,是以立時向我怒目而視。我來不及向他解釋為什麼要叫他停車,因為我看到陶格一家人,已經登上了那輛出租汽車,我打開車門,一躍而下,一麵揮著手,大聲叫著,向那輛車子追了過去。
我在奔出去之際,隻聽得那司機在我的身後大聲罵道“瘋子!”
荷蘭人相當友善,那救傷車司機這樣罵我,自然是因為他對我的行為忍無可忍的緣故。
我一追上去,街上有幾個行人,佇足以觀,但等我奔過了街角之際,陶格的那一家人乘坐的汽車,已經疾駛而去,我無法追得上,我甚至沒有機會記下那輛出租車子的牌號。
當我發覺我追不上那輛車子之際,唯有頹然停了下來。在這時候,我定了定神,自己問自己我為什麼要追過來呢?
當我這樣問自己之際,我發現我自己對這個問題,根本回答不上來!
我為什麼一看到陶格一家,就立時會高叫著,要救傷車司機停車?當時,我隻是突然之間,想到了一點,覺得十分可疑。我想到的一點是……陶格先生,和他的妻子、孩子們,絕沒有理由在這裡離開火車!
這列火車是一列國際直通列車,乘搭這種列車的人,都不會是短途搭客。而且,這個小鎮,根本不是火車預定的一個站,火車在這裡停下,是因為浦安夫婦需要緊急救冶。
那麼,陶格一家,為什麼要匆匆在這裡下車?
是陶格一家和浦安夫婦突然“病發”有關聯?尤其是浦安夫人曾對我說過“他們殺人”這樣的話!
這就是我何以一見到,就突然想追上他們的原因了。
然而這時,我思緒鎮定了下來,我就不由自主,自己搖著頭,覺得我將陶格先生的一家人,和浦安夫婦的“病發”聯係在一起,沒有理由。
還記得我曾特彆詳細地敘述在列車餐車中各人來去的方向麼?陶格一家在餐後,是向車尾部分走去的。而浦安夫婦的車廂,在接近車頭的那部分。
那也就是說,如果真有人“殺人”的話,那麼,殺人者,不可能是陶格先生,也不可能是他一家中的任何人,因為他們要去害浦安夫婦,一定要走向車頭部分,在火車上隻有單一的通道,他們要到浦安夫婦的車廂去,就一定要經過餐車,而我卻沒有見到他們經過。
由於他們,兩大兩小,全是這樣惹人注目的人物,若是說他們之中的一個經過餐車,而我竟然忽略了,那是不可思議的事!
我絕無理由懷疑浦安夫婦的“病發”,和陶格一家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