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滑動,草腥撲鼻的藥液衝入胃腹,婁伯卿放下金碗,玄色廣袖滑落,將他如玉管般的五指半遮,指甲修剪圓潤,甲麵散發著貝母般的光澤,襯得拇指上那枚扳指上的紅瑕愈發豔麗。
他半手撐在書桌上,頭微微垂著,感受肚腹內的藥力發散,感受自己的肺腑是前所未有的健康。
子慕予沒有騙他。
她真的把他治好了。
這半年他每個月都去七星城廣福樓,可他一次都沒見著子慕予。
子慕予每次都是用傀儡人送藥。
他無可奈何。
等他再次抬頭,眼神不再是以前溫潤如玉的讀書公子模樣,瞳仁深處如熔岩沸騰。
他從羅浮洞回來後,便每日踏上散經庫,以婁聖元之名借閱其中形修書冊進行修煉。
婁伯卿本來底子就不差,兼之如今病色儘褪,少了平時的鬱鬱之態,沐浴神光,容顏比起以前,雖未大改,可棱角似削,長了美人骨,眉眼多了幾分極富侵略性的鋒芒。
以前身體不好,很多東西不能爭不敢爭不能想不敢想。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得了新生。
就該做些不一樣的夢才對得起這番機緣。
“聖老,咱們也該出去看看了。”
黑黢黢的靈墟識海裡,光禿禿的樹下,那個與黑色融成一團的人影依舊一直不停地撕咬著老鼠。
不知什麼仇,什麼怨。
他沒有一口咬斷老鼠的脖子。
他先是一下一下撕扯掉老鼠的皮,再一點點啃噬老鼠的肉。
老鼠「吱吱吱」慘叫不停,掙紮之間血沫濺散在那人臉上。
那臉上不知被濺了多少年的血,層層血痂堆疊在一處,黑如炭屑。
那兩隻如老樹虯枝般的手扒著老鼠,像極了惡鬼隔著黃泉伸手抓著水井邊沿,想將一切新鮮的血肉劃拉進口腔地獄。
細看那雙在黑暗中散發著冷光的眸子,左眼似坍塌恒星,右眼布滿裂痕碎金,眼白布滿血絲,像一道道鎖鏈,將恨憤和貪戾的靈魂儘數勒進瞳孔,不得解脫。
……
……
清源縣。
當公雞開始第三輪的啼叫。
當穹頂裂出青灰色的印記,並迅速由天邊向三方蔓延。
當第一縷光如淬火之刀劈開天際,逼退牆角的晦暗。
當街道上響起第一聲早醒人的咳嗽,寒鴉叫破寒凝的空氣,打水的木桶墜入井麵。
一群人衣袂飄飄出現在街角。
他們闊步而行,目不斜視,來勢似無人可擋。
他們衣著打扮很素,腰間隻掛著香囊流蘇,未見任何玉器。
「叮鈴叮鈴」。
流蘇裡藏著兩顆指甲大的鈴鐺。
他們手裡的劍,也沒有鑲玉。
是白玉京的人。
走在最前麵的,正是莊琬瑢。
莊琬瑢看起來比以前瘦了許多,睫毛低垂,儘掩昔日張揚霸道,眼角輕輕上挑,偶爾目光流轉,漏出隨時可以接著燃燒起來的硝煙。
她也穿著白玉京的弟子服飾,隻是腰間的腰帶與其他女弟子不同,是她那條可殺人的三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