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章前些日子失去了最敬愛的祖父,又險些丟掉性命,不得不丟下心愛之人,最終帶著滿腹的心酸、委屈還有數不儘的疑慮離開自小長大的京城。
如今,他身邊唯一可以依仗的人也要棄他而去。
“少爺,彆哭了,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一定要,要記在心上……”徐管家費力地開口道。
裴含章一邊哭一邊點頭。
徐管家把抓著裴含章衣袖上的手挪開,在身邊的空地上胡亂抓了兩把,裴含章見狀趕忙問道:“徐叔,你在找什麼?”
“劍,那把劍……”
裴含章趕忙探過身,拿起掉落在不遠處的劍遞給他,他這時已經認出來,徐管家剛剛殺敵時用的劍竟然是祖父自刎時用的那把劍。
他們出城時,這把劍一直被徐管家用布裹著,是以,裴含章一直沒有發現這把劍竟然被徐管家帶出了城。
徐管家把寶劍舉在手中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把它塞給了裴含章。
“少爺,你要記住,這把劍是天子之劍!是陛下,是陛下要殺了老爺!”
裴含章怔怔地看著手裡那把劍,驚得連哭聲都停了下來,半晌,才顫抖著聲音問道:“為什麼,我祖父一生鞠躬儘瘁,陛下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先帝的囑托,老爺說,先帝曾告訴他,當年五皇子是死在當今陛下手裡,他怕陛下登基後無人約束,才留老爺繼續輔政,可陛下還是知道這些事了……”
徐管家痛心地說道:“陛下他連自己的親弟弟都容不下,又怎麼會容得下知道他殘害手足這個秘密的人。”
裴含章想起了先帝,他到先帝身邊時,先帝的身體和精神都已不大好了。
徳懿太子死後,先帝的脾氣變得喜怒無常,之後兩個皇子明爭暗鬥將朝堂局勢攪成一團亂麻,他本該拿出雷霆手段來鎮壓,可他卻一會兒嚴苛一會兒放縱,一會兒心軟一會兒冷情,像一個看熱鬨的旁觀者。
直到五皇子在與當今陛下的鬥法中丟了命,朝上的局勢徹底失去了控製……
徐管家沙啞著嗓子咳嗽了兩聲,裴含章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他抹了一把眼淚。
“徐叔,你再堅持堅持,我帶你去找大夫。”
徐管家卻拍了拍他的手臂,“少爺,彆費力氣了,留著你的力氣離開這裡。”
他此時已氣若遊絲,隻能抓緊最後一點時間叮囑裴含章。
“你和大少爺都要保重自身,你們倆是裴家最後的希望了……”
他微弱的聲音,最終還是隨著裴含章的嗚咽與穿林的風聲漸漸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感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乾,裴含章才放下徐管家的屍體。
他起身找來樹枝,一點點挖了個坑把徐管家就地埋葬,並將自己的劍作為陪葬。
怕以後找不到,裴含章還在埋葬徐管家屍體的地方壘了幾塊石頭充作墓碑。
這個地方不能忘,因為他將來要把這些賬從京城這幫人還有坐著龍椅的皇帝身上,一筆一筆地討回來。
做完這一切,夜已經深了,裴含章感覺自己從身到心都已經麻木了,他感受不到心裡的痛,也覺察不出身體上的疲憊。
他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給徐管家磕了三個頭後,就拿起那柄天子之劍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林子深處。
拂玉山莊,翠微樓院中。
秦靈澤抱著一盤葡萄,一顆顆揪著,木然地往嘴裡送去。
杜信芳皺著眉頭在院子裡來來回回地走,他心情有些焦慮,時而停下來搓搓手,時而站到在一旁繡花的獨孤霖麵前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