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紹並沒有打算在草原待上多久。
畢竟自己這剛剛成婚,總要給公孫辛夷和薑婉一些顏麵,顧及一下她們的感受。
夫妻嘛,互相體諒、適當的換位思考才是長久安定之道。
所以在考慮到兩人各自在娘家待的時間並不會太長,韓紹隻能將行程儘量的壓縮,剩下的事情等到避過這陣風頭再說。
這第一日沒什麼好說的。
烏丸和雅剛剛生產,無論身心都還很虛弱,韓紹從聖山回來後幾乎是寸步不離陪在他們母子身邊。
說是心懷愧疚的彌補也好,或是故意作出如此姿態以某種方式保證他們母子的安全也罷。
總的來說,韓紹對此並不厭煩,甚至有種樂在其中的意味。
特彆是懷抱著小家夥含笑逗弄的模樣,不說那些女侍、奴仆了,就連阿保機也忍不住露出幾分豔羨。
“少君降生君上之子,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這龍城王宮的內殿各處,阿保機才是真正百無禁忌。
畢竟一個去了勢的寺人,又哪來的男女大防?
而麵對阿保機一半實話、一半吹捧的馬屁,韓紹並沒有將注意力從小家夥身上轉移開來。
說起來也真是神奇。
這才過了沒多久,剛生下來醜醜的家夥,此時竟又長開了幾分。
不但那獨屬於嬰孩的肌膚白皙晶瑩起來,就連眉眼也似乎悄無聲息地延伸開來。
仔細看去,韓紹竟真的從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幾分影子。
心中感慨著,韓紹脫口道。
“此子類孤,日後當為一世英雄!”
可這時,身後的帷幔後卻傳來烏丸和雅柔柔的聲音。
“妾隻想他一輩子平平安安。”
韓紹稍稍一愣,眼神變幻了一陣,最後看不出喜怒地附和了一聲。
“也好。”
說著,似乎是為了扭轉這一瞬的氣氛變化,韓紹嗬嗬一笑。
“和雅才是真知灼見!什麼英雄、狗熊,孤不在意!”
“有孤這個父親在,這天下間的事情有孤這個父親撐著!他隻要平安就好!”
“平安、平安,你說孤給他取個乳名小字,就叫平安,如何?”
韓坤,乳名平安。
前者氣勢雄厚,後者卻是平平無奇。
看似矛盾、違和,可韓紹卻是明顯感覺到帷幔後的烏丸和雅似是鬆了一口氣。
“嗯,平安好,都聽郎君的。”
尋常人家無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可似他們這等人家有時候生來平庸一些,或許反而是一種幸運。
而剛剛為人母的烏丸和雅出於母親的本能,卻是早早明悟了這一點。
對此,韓紹順從了她心思的同時,自己心中也有些複雜。
今日這小家夥作為長子而出生,初為人父的他自然是本能地傾付所有。
可等到來日,老二、老三、老四……一個個出生呢?
就像英明了一世的李二,誰又能說長子李承乾剛出生的時候,他不是跟自己一樣欣喜若狂?
可後來有了李泰等諸子,還不是搞出了那麼多事情?
這還是在李承乾同樣是觀音婢嫡出的前提下,而韓坤這小家夥卻不是。
所以啊……人都是會變的。
包括他這個做父親的。
想要徹底做到一碗水端平?
不是說完全無法做到,最起碼真的很難。
除非他這個做父親,真正能做到永恒不滅,有他在上麵壓著,就算這些小家夥心思再多,也翻不了天!
‘隻是……這世上真有人能做到永恒不滅、亙古永存?’
有諸多前人作對照,韓紹覺得希望不大。
頂多活得久一些罷了。
而這樣一來,自己又會不會遭遇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事?
念頭轉到這裡,韓紹心中泛起一陣苦笑。
望著懷中依舊衝自己咯咯笑的小家夥,韓紹忍不住自語一聲。
“為父,難啊!”
而似乎覺察到韓紹的愁緒,上一刻還咯咯笑的小家夥,隨後便扁起了嘴。
被這突如其來變臉搞得措手不及的韓紹,一陣無所適從。
好在這時,殿中仆婦適時提醒道。
“君上,少君該休息了。”
韓紹這才幡然醒悟。
嬰孩初生,神魂未曾圓滿穩固,故而常以睡眠溫養。
而這小家夥之所以遠比尋常嬰孩要精神許多,已經是得益於窩在娘胎裡時間太久,屬於是天生的異數了。
將小家夥交給一旁的仆婦哄睡,韓紹怕驚擾到小家夥,隨即交代了烏丸和雅一聲,便與阿保機一道出了這處內殿。
……
“阿保機。”
行走在這座頗具威嚴的草原宮廷,韓紹忽然喚了一聲。
阿保機慌忙應喏。
可韓紹接著的話,卻是讓他渾身一僵,有些發冷。
“你可恨你家可汗?”
阿保機垂目間,臉色發白、額間見汗。
恨?怎麼能不恨?
世間男兒對胯下那二兩肉的看重,遠超女子的想象。
曾經還是左賢王的啟明可汗,輕描淡寫的一語雖留下了他的性命,可造成的結果卻比殺了他還要痛苦百倍!
否則他又怎麼會不顧一切在始畢的眼皮子底下,攛掇當初的左賢王與雍人勾連媾和?
而現在韓紹這話卻是一語點破了他的心思。
阿保機眼神遊離、小心環顧四周,然後才點頭承認道。
“不敢欺瞞君上,奴是恨的。”
韓紹見狀,失笑一聲。
“說句實話都這般小心,看來你這六扇門副提督當得很不自信啊!”
毫無疑問,這話給阿保機的衝擊,甚至比前一句還要大。
畢竟這一句‘不自信’已經是在質疑他的能力了。
阿保機顧不得其它,趕忙挽救道。
“君上!奴隻是謹慎慣了!”
“隻是在這龍城王宮,奴還是自信的。”
隻是謹慎?
韓紹笑笑沒有太多言語,單單點頭表示。
“那就好。”
“好好做事,你不讓孤失望,孤也從不讓自己人失望。”
“對了,孤見你對坤兒很是喜歡……”
說到這裡,韓紹話音一頓,而後話鋒一轉。
“差點忘了,你入宮前,可有子嗣延續血脈?”
阿保機稍稍有些跟不上韓紹說話的節奏。
再加上韓紹哪壺不開提哪壺,又是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痛處,故而很是沉默了幾瞬,才略帶傷感遺憾地回應道。
“回君上,未曾。”
這世上最讓人痛心疾首的事情,那便是在你原本擁有的時候,未曾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