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紹聞言,沒有說什麼,隻道。
“你心中有數就好。”
可信不可信,且先拋到一邊。
既然那人主動尋上周玄,卻也不失為一子。
除此之外,韓紹也不禁有些感慨與警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滅一家門容易,可想要徹底滅絕一門道統傳承卻是極難。
稍有不慎就會給自己招來禍端。
誰又想到呢?
一個曾經並不顯赫的望氣士,在被蕩平、清洗百年後,竟還能延續至今,並且在暗中生出諸多事端。
如今混成袁奉近身幕僚的道誠算一個。
而這天下間如道誠這般的,又有多少?
‘真是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啊!’
韓紹心中感歎一句,隨後收斂了心思,轉而問起周玄,糧秣、資用方麵的事情。
在得到周玄的作答後,韓紹頗為滿意地讚許、勉勵了幾句。
“做的不錯。”
幽州苦寒,眼下是夏日還好,等到九月一過,若是準備不足是真的能凍死人。
這些周玄都有考慮到,並且已經在著手準備。
有這樣一個人在,確實讓韓紹省了不少心。
“對了,孤讓那些人南下,著手接應、安頓百姓的事情,他們有沒有意見?”
南下接引百姓北上,這無疑是個苦差事。
再加上前些日子,韓紹安排了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姓曹武人入閣,有人心懷怨恚也是情理之中。
而聽到韓紹這番誅心之言。
周玄訥訥幾瞬,隨後趕忙道。
“君上放心,他們都沒意見,並且表現得很是積極。”
韓紹語氣淡淡。
“果真如此?若他們心有不滿,可與孤說。”
“孤心赤忱,又是武人出身,喜歡直來直去,咱們君臣之間,不興藏著掖著那一套。”
周玄聞言,嘴角忍不住小幅度抽了下,隨後保證道。
“臣下不敢妄言欺君,確實沒有。”
事實上,曹武入閣一事確實讓不少人心中膈應,甚至惱怒了一陣。
可念頭一轉,他們便想通了。
曹武的突然上位,那就說明秘書閣的位次確實不隻是一個。
連一介武人都能入閣,他們又如何沒有資格?
現在他們隻缺少一個機會,一個真正走到韓紹這個君上麵前的機會!
所以大軍此次突然南下,不止軍中,他們這些文吏同樣表現得極為熱切。
韓紹聞言,這才語氣稍緩。
“那就好,還算是沒有讓孤失望。”
“回頭你告訴他們,他們所有的努力跟付出,孤都看在眼裡,放在心裡,斷然不會忘了誰,委屈了誰。”
“此外,這次南下的差事,你讓他們安心做事。”
“凡事有孤在,至少不用有安全上的擔心。”
特彆是臨近幽州城的慶縣,在一尊九境太乙的眼皮子底下蹦躂,確實需要承擔不小的心理壓力。
周玄聞言,點頭稱喏,隨後義正詞嚴道。
“君上須知,不止武人願意為君上拋頭顱、灑熱血,我輩文士亦不懼為君上效死!”
或許是這話太過發自肺腑,竟讓韓紹心中生出幾分觸動。
沉默了一陣後,最後化作一聲幽幽歎息。
“都不要動不動就言死,孤要你們都好好活著……”
……
幽州苦寒,相對封閉的環境,卻也因此養成了幽州人相對純粹的個性。
這或許也是韓紹這種從隔壁那個大染缸裡跳出來的貨色,能在這裡如魚得水的一方麵原因。
此外,韓紹是惜命的。
有時候著實對這些人如此漠視生死很不理解。
就好比此刻他目光垂落的那片戰場,看著其中一支黑甲鐵騎哪怕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哪怕明知道對麵有強者坐鎮,依舊悍不畏死地策馬衝了上去。
如此莽撞的一幕,讓韓紹真是恨不得用大耳刮子將為首那曲軍候招呼上一頓。
就不能等上幾息,由己方狙殺了對方強者,再行衝殺?
這種情況但凡己方隨行的強者反應慢上一瞬,知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
“為君上!”
一聲斷喝,身後五百騎朗聲應和。
“為君上!”
為首的曲軍候手中長刀一指。
“殺!”
不得不承認,這一刻的喊殺著實令人熱血沸騰。
細想之下,韓紹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親自帶兵衝陣了。
而且這樣的機會,以後應該也不會有。
這讓韓紹不免有些唏噓與遺憾。
說起來,之前他一直很討厭這種生死一瞬間、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
可現在……竟是有些懷念。
而此刻的戰場之上,與這一曲鐵騎隨行的強者已經與對方交手了。
不得不說,袁奉花費巨大代價招攬、豢養的那元神真人不算弱者,也不是那種隻靠資糧喂養起來的繡花枕頭。
確實有幾分手段。
隻是那要看跟誰比。
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己方元神儘管來去隻有那一招一式單調到了極點的璀璨刀罡,可在交手的毫厘之間,卻是招招要命!
沒用多久便是一刀梟首,並且神色不屑地評價一句。
“花裡胡哨——”
隨後一手擰著那顆怒目圓瞪的頭顱,大聲怒喝道。
“賊首已死!”
“為君上!殺!”
自古臨陣斬將,向來都是攻守易勢的轉折點。
更何況就算沒有這顆頭顱,下麵那五百以寡敵眾的黑甲鐵騎也是勢不可擋。
隻是那顆高懸於空的頭顱加速了這一切的進程罷了。
而眼看這邊大局已定,韓紹便不再多加留意。
視野一陣拔高之下,開啟了上帝視角的韓紹,將整個局勢儘收眼底。
片刻之後,對李靖道。
“這樣不行。”
李靖聞言一愣,還以為是撒出去的兒郎出了岔子,引得韓紹不滿。
可神念輕掃之下,卻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對。
正疑惑間,卻聽韓紹無奈道。
“殺得太狠了,讓兒郎們悠著點。”
“總不能真的將咱們的州牧,一下子趕出幽州吧?”
李靖怔愣了一瞬,頓時明白過來韓紹的意思。
於是接下來那一支支散落出去的黑甲鐵騎,便仿佛最凶狠的虎狼一般,不斷驅趕著那些名為匪類,實則兵甲一樣不缺的私兵,向南轉進。
而再往南就是涿州了。
“真是驅之如牛羊啊——”
與之前攻下那五城不同,這段時間的‘剿匪’卻並未遮掩。
很多人都將這一切親眼目睹。
這一聲感慨則更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這強弱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甚至讓人有些不忍心去看。
而此時的州牧府已經是一片狼藉。
臉色鐵青的袁州牧,咬牙吐出一句。
“廢物!全都是廢物!”
“虧得老夫耗費這麼大的代價!養了這麼多年,還不如養條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