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楚君懂我!”
說著,眼中浮現憂慮,感歎道。
“蠻族豺狼也!畏威而不懷德!”
“宣以兵鋒之威,讓之時時敬畏才是王霸之道,焉可信重?”
“而君上如今對烏丸蠻族……過於仁善了,實話說,張某實不敢苟同!”
他這話還是收著說的。
沒敢直接說‘君上怕不是被那烏丸王族妖女蠱惑,這才定下此策’。
不過話裡的意思,他卻是表露清楚了。
按照他的想法,對於蠻族就應該不聽話就打,打到聽話為止。
怎麼能將如此多的資源、精力投入到草原之上?
要是來日這些蠻族因此徹底開化,變得更加強大,屆時豈不是一場潑天大禍?
不得不說,張君的擔心與憂慮確實很有道理。
可王姓文吏卻聽不得這些。
在他看來,君上聖明無過,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隻需聽命行事,將手中的事情做好,克忠職守就好。
像張君這般提出質疑,他無法接受。
故而隨即便是臉色一變,怒而拍案。
“閉嘴!君上之策,豈有我等臣子質疑的資格?”
“莫非你有二心?”
麵對好友的這番指責,張君也是惱了,當即反駁道。
“為人臣者,彌君之過,乃是本分!”
“如何能稱得上二心?你休要胡攪蠻纏!”
而眼看兩位好友因為一句話突然翻臉,楚君也是哭笑不得。
於是趕忙上前打起了圓場。
一麵安撫住王君,讓他稍安勿躁。
一麵對張姓文吏道。
“張君多慮了。”
“君上雖說過自己本為凡人之身,不可能凡事皆無過錯,但此事……楚某覺得君上之策,方為定萬世之策!”
這話的前一句否認了王君‘君上聖明無過’的主旨,而後一句則更是直接推翻了張君所有的擔心與憂慮。
頓時讓二人齊齊露出不滿之色。
楚君這次沒有安撫,隻是徑自道。
“君上說過,曆來邊患皆由內外之彆而起,若無內外之彆,混元一宇,便無邊患一說。”
張君聞言,當即反駁。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區區蠻族,焉配與我雍人混為一談!”
前一句還算在理,後一句則帶著濃厚的個人情緒了。
當然,也不純粹是個人情緒。
而是他這一脈傳承的共性。
其性之烈,甚至遠超武人。
楚君聞言沒有直接反駁,隻是淡淡提醒道。
“張君莫不是忘了楚某乃是楚人?”
楚,昔隔絕於中原諸侯,蠻夷也。
一語既出,張君頓時語塞。
真要論起來,除中原數州之地,餘下吳、越、楚……甚至包括當今大雍起家的雍涼之地也算是昔日蠻夷。
可現在誰還會追本溯源,豈不是腦子有病?
更何況或因戰亂、或因天災、或因其他諸多因素,導致曆代大規模遷徙,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哪裡還區分得清楚?
見張君愕然沉默,略顯窘態,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楚君失笑一聲,隨後才道。
“沒錯,君上眼下正是要主動促成這一進程!”
“快則數代,慢則十數代,那茫茫草原便亦會如昔日吳楚等地一般,徹底化歸我大雍所有!”
“草原之民,亦為我大雍之民!”
“地無分內外,人無分你我!如你我皆同!”
楚君這話說時,一改往日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模樣,竟現出幾分與王君類同的狂熱。
“張君!王君說得不錯!”
“君上文韜武略,皆天縱奇才!雄才大略,更是遠勝曆代明主!”
“屈身君上這等雄主為臣,此我等文士畢生之幸!”
一番慷慨陳詞,頓時讓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王君熱血沸騰。
“說的好!”
“此生得幸蒙此明主!我等當共勉之!”
而這時,明顯已經被說動了的張君,卻依舊有些遲疑。
“可……可若是出了差錯——”
若是出了差錯,那可就是一場浩劫!
對此,楚君一揮衣袖,斷然道。
“沒有差錯!就算有錯,也非君上定策之過,乃是我等文吏之過!”
說著,忽然起身麵向北方,半是呢喃半是堅定道。
“楚某已經決定了,待北遷一事順暢成型,楚某會向君上請命,北上草原教化蠻民!”
“教他們學我雍人之語,識我雍人之字!”
“教他們蓄發易服,敬祖尊老!”
“窮此數代之功,必有所成!”
不得不承認,這一刻的楚君渾身散發的光芒,就連早已引為摯友的張、王二人也有些被其光芒所攝。
兩人在沉默了一陣後,終是忍不住勸道。
“楚君何必如此決絕?”
“草原苦寒遠勝幽州,蠻族又是野性未馴,萬一出了事……”
說著,王君更是坦言直白道。
“是啊,咱們好不容易在這裡紮下根基,未來可期。”
“這般輕易舍棄,豈不可惜?”
與後來北上人的相比,他們這些昔日不惜從神都北上的人來得早,也吃了不少苦。
故而占些便宜,也是理所應當,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而如今楚君竟是要毅然舍棄這一切,這如何不令人惋惜?
隻是麵對兩位好友的勸阻,楚君卻是灑脫一笑。
“若為富貴故,楚某又何必不遠萬裡選擇北上?”
二人聞言,一陣愕然。
這才反應過來,楚君家中豪富一方,隻是商賈之道,地位不顯。
選擇汲汲於官場,謀得神都一小吏,所求者也不過是地位上的提升罷了。
後來舍棄神都一切,毅然北上,據說家裡很是鬨騰了一番。
見二人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楚君哈哈一笑。
“我等讀聖賢書,自當行聖賢道!”
“今日楚某得窺聖賢之道,欲要為之踐行,爾等當恭祝楚某才是!”
說著,廣袖一舞。
“更何況楚某可是聽說了,那草原廣袤風物也有彆樣風采,楚某早年聞之,便心生向往,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兩相兼顧,得償所願了。”
見楚君心意已定,二人終究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反倒是為其情緒所感染,一咬牙猛地起身道。
“如此能夠踐行聖賢之道的大好機會,怎可讓楚君一人獨享?”
“我等同往便是!”
聽聞這話的楚君一陣怔愣,隨即失笑著反過來勸慰道。
“你們就算了。”
見兩人麵露不滿,“楚君瞧不起我倆?”
楚君趕忙擺手。
“非也,非也,隻是你們二人都有家室,不似楚某孑然一身。”
說著,見沒能說動二人,無奈之下隻能搬出韓紹。
“君上不是說了,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楚某去草原,隻是因為楚某的道在草原罷了。”
“而於二位賢兄而言,能夠在君上身邊替君上排憂解難,豈不同樣是踐行那聖賢之道?”
這話一出,王、張二人尚未開口,卻忽聽一聲擊掌。
三人慌忙行禮。
“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