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全村被屠後,很難掀起心緒起伏的韓奉先,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狀態。
當年父親親手交到自己懷中的小小人兒,一轉眼已經這般大了。
當真神奇!
近乎在本能地驅使下,他緩步上前,然後蹲下身子用自己粗糙的手掌輕撫了下那張粉嫩小臉。
‘不愧是父親的種,生的當真好看。’
隻是這小家夥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他在嫌棄我這個阿兄?
韓奉先有些慌亂地收回了手,然後求救式地望向了緊隨在他身後的李神通。
李神通見狀,有些無語。
在背後推了推他,示意他該先跟那位烏丸王姬行禮。
韓奉先這才反應過來,轉而向烏丸和雅行了一禮。
“孩兒見過阿娘。”
當初他在王宮中待過一些日子,烏丸和雅待他極好。
他也是感念至深。
隻是一晃眼十年未見,終歸是有些生疏。
倒是烏丸和雅在打量了他一眼後,頗為激動道。
“奉先,都這般大了。”
當年的半大少年,如今已經是這般偉岸的身形,著實讓人感懷。
韓奉先聞言,那張很少變化的冷臉,難得現出幾分慚愧。
“未能常伴阿娘左右,是孩兒不孝,還請阿娘降罪!”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烏丸和雅頓時有些失態。
“奉先能念著阿娘就好,阿娘豈會怪罪?來,快快起身!”
一番母慈子孝,頓時讓一旁被冷落了的韓坤大為不滿。
可他偽裝得很好,燦然一笑,便樂顛顛地拉過韓奉先道。
“阿兄,父親是讓你來接我的嗎?”
明知故問。
所以在問完之後,他根本沒給韓奉先回話的機會。
“對了,老師說多年不見,他很想你,走吧,我帶你去見老師!”
就這樣,尚未反應過來的韓奉先便被拉著往佛堂走去。
獨留跟著進入宮中的李神通等羽林郎衛麵麵相覷,頗為尷尬地留在原地。
同樣被拋下的烏丸和雅見狀,歉意一笑。
“平安頑劣,怠慢諸位了……”
李神通等羽林郎衛聞言,趕忙道。
“夫人言重了,少君性子率真,不敢當怠慢之說。”
看著李神通等人誠惶誠恐的樣子,烏丸和雅心中稍安。
李神通這些人對自己母子的態度,從某種意義上就是韓紹的態度。
至少就目前來看,情況並沒有自己之前擔心的那般糟糕。
正準備讓宮人安排一番,殿外忽然傳來稟告。
“夫人,呂中郎等人在宮外求見諸位使者。”
……
“護烏丸中郎將呂彥,見過使者,敬問君安。”
王宮殿外,呂彥與陳氏老祖並一眾文武恭敬行禮。
先前從韓奉先手中接過節杖的李神通見狀,不免有種狐假虎威的得意,清了清嗓子便回道。
“孤躬安。”
替自己那位叔父回了一句話後,李神通收斂起嘚瑟的情緒,趕忙上前將眾人虛扶起身。
“諸位長輩快快請起。”
沒辦法,就算他能無視陳氏和曹武等人,也不敢在呂彥麵前放肆。
‘披甲將軍’的名頭,李靖跟趙牧他們能夠拿來取笑,他這個做晚輩的卻是不敢。
否則他老子李靖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
“你家那小子是個乖巧的。”
將神念從龍城收回,韓紹對身邊的李靖笑道。
李靖無奈一笑。
“君上謬讚了,臣慚愧。”
知子莫若父。
自己那小子是個什麼德行,他這個當老子的能不知曉?
哪裡當得起‘乖巧’二字?
對此,韓紹批評道。
“你啊,就是對孩子苛責太過,孤就覺得神通很不錯,比奉先那小子強多了。”
自己那假子整天冷著個臉,跟所有人欠他八百萬一樣。
這些年韓紹早已不知道開導過多少次,可終究是收效甚微。
所以在說這話的時候,韓紹語氣頗為無奈。
“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兒家能夠受得了他……”
李靖聞言,心中一動。
“君上這是準備替公子奉先……謀親事了?”
韓紹抬眼看了他一眼。
在自己這個心腹臂膀麵前,他難得不需要太多的隱藏,微微頷首便道。
“年歲到了,這些事終歸要提上日程。”
父母為子女計深遠。
韓奉先雖不是他的親子,但既然叫了他一聲父親,這些人生大事他這個做父親的,就有責任替他籌謀安排。
李靖聞言,頗為認同的附和了下韓紹的話。
那位奉先公子如今算算年紀,已經二十有二了吧,確實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
“君上憐惜奉先公子,實乃公子之幸。”
說了這麼句廢話,李靖便閉口不言。
可韓紹卻沒有放過他。
“你這個做叔父的,有沒有誰家的好女娘給奉先推薦推薦?若是合適,回頭讓他去相相看?”
聽到這話,李靖臉色一苦。
以那位公子的天資和潛力,想要尋個好女娘本來不費什麼事。
可壞就壞在他的身份上,君上假子。
身份低了,高攀不上。
身份高了,必然顧慮重重。
更何況這種事情是君上家事,以他的謹慎刻板又哪敢多作置喙?
而眼看李靖如此為難的表情,韓紹哪裡不知道這廝老毛病又犯了?
心中無奈失笑,韓紹終究是沒有逮著他不放。
“罷了,再看看吧。”
“奉先性子古怪,尋常女娘估計……哎,總不能害了人家女娘——”
若是由他指婚,想必沒有誰家敢拒絕。
可換位思考之下,若他是女子,整日麵對那張冷臉,時日一長怕是也要抑鬱。
見韓紹一臉頭痛的模樣,李靖心中卻是頗為感慨。
和這天下間的其他主君不同,自家君上的仁德是刻在骨子裡的。
想了想,他還是溫言勸慰道。
“臣覺得君上也不用太過煩憂。”
“奉先公子天資縱橫,長得也是豐神俊逸,除了性子冷了些,堪稱當世人傑。”
“這世間的女子隻要眼睛不瞎,定然會有中意的,眼下無非是緣分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