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郡,樂陵城。
據聞此城為列國亂戰時期的燕國名將樂毅南下伐齊時所築。
隻是眼下這座曾經在歲月長河中留下點滴痕跡的古城,幾乎沒有經曆過多少波折便再次完成了易主,落入了鎮遼軍的手中。
成為了鎮遼軍渡河之後的橋頭堡與前進中樞。
而隨著這段時間運轉南下的軍資物料不斷橫渡大河彙聚於城中,這座傳承數千年的古城竟顯得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喧鬨、繁華。
隻可惜街上那些操著幽州口音的武夫往來行進間,身上的煞氣太過濃鬱,以致於城中百姓無不膽戰心驚,生怕那些身著黑甲的殺神,一腳踹開自家大門行那奸淫擄掠的不軌之事。
沒辦法,鎮遼鐵騎破城的那一日,雖然沒有殺多少人,可在入城之後,卻沒有就此封刀。
坐鎮城中的黃天道人就不說了。
一者為朝廷官軍,一者為反叛賊寇。
二者水火不相容,你死我活,又豈能不興殺伐?
於是一連數日,一股股黑甲鐵騎於城中穿行不斷。
那密集敲擊在長街石板上的馬蹄聲,伴隨著長刀斬開皮肉軀體的慘嚎聲,不時刺激著所有人緊繃的心神。
恐懼之下,不少人悄然毀掉了家中原本供奉的大賢良師與三公將軍神位。
就算沒有直接毀掉,也尋了隱秘處藏了起來。
升鬥小民就是這樣。
沒有強大修為依憑的他們,孱弱如螻蟻。
能夠苟活世間,延續血脈,一點小小的生存智慧必不可少。
而事實上,他們的擔心與憂慮,的確算不得無的放矢。
隨著那些已經在樂陵城高高在上了十餘載的黃天道人,一批批死在那些黑甲殺神的長刀之下,鮮血染紅了長街。
那些黑甲殺神下一步便開始了收羅城中的黃天信眾,在挑了幾家窩藏黃賊的狂信,拉到街上滿門誅除後,滿城百姓無不恐懼膽寒。
畢竟黃天道占據青州已經十餘年了,如今誰人不信黃天?誰人不供大賢良師?
細算的話,整個樂陵城誰敢拍著胸脯說,自己算不得反賊?
‘他們……莫不是要……屠城?’
而就在不少樂陵百姓心生絕望之際,那柄即將落在他們頭上的屠刀終於還是落下了。
隻是讓他們意外的是,那屠刀揮向的方向竟不是他們這些草芥百姓,而是城中那些早已根深蒂固的……世族高門!
至於罪狀,更是現成的。
“樂陵嚴氏勾連黃天亂匪,禍亂天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當那些黑甲殺神將他們那些身披黃天道袍的族人押到樂陵嚴氏族地門前時,任何的解釋與辯彆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
迎著那些黑甲鐵騎雪亮的長刀,一眾嚴氏族人隻能強撐著體麵,故作鎮定地叫囂道。
“我樂陵嚴氏,清貴門庭,豈能從賊?”
“這幾人雖有我嚴氏血脈,卻早已為我族中所逐!他們從賊,與我樂陵嚴氏何乾?”
舍棄一些族人固然痛心,可在保全家族麵前,又算得了什麼?
這也是曆來亂世,世族高門的慣用伎倆了。
當然他們也知道,單單隻是這般表態肯定是不夠的。
所以他們緊接著便搬出了自家背後的靠山——青州太史氏。
等到‘擺事實講道理’的威脅過後,卻又悄然傳音允諾了大量財貨、寶物,以及表達了願意臣服鎮遼軍的態度。
可以說,此番這樂陵嚴氏的應對之策,堪稱完美。
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彆說是鎮遼軍了,就算當初大雍太祖姬天元橫掃天下時,也沒有將他們這些世族高門斬儘殺絕。
是他姬天元,不想?
不!是他不敢!
沒有人能真正做到與所有世族高門為敵!
因為那樣的話,他會知道什麼是與天下為敵!
隻可惜就在不少嚴氏族人信心滿滿地以為鎮遼軍那些黑甲殺神會因此退去的時候,對麵那高居遼東大馬上的猙獰黑色麵甲下卻是傳來一聲沉悶的冷笑。
“嗬,證據確鑿,還敢巧舌如簧來狡辯?”
“如此冥頑不靈,兒郎們覺得應當如何處置?”
話音落下,身後一眾黑甲肅殺應聲。
“當誅!當誅!”
聲振寰宇,煞氣衝霄。
陣陣喊殺聲中,為首那鎮遼將領微微頷首,道了一聲。
“然。”
說話間,輕輕擺手。
下一刻,一列列身披輕甲、手持靈銃的神機營,快速近前。
眼前看這一幕的一眾嚴氏族人瞬間臉色一變,被眾人簇擁的嚴氏家主臉色鐵青之下,剛剛怒喝一聲。
“住手——”
卻被淹沒在對麵的那一聲森然冷酷的“放——”當中。
砰、砰、砰——
瞬時爆發的壓縮元氣推動著看似不起眼的彈丸,撕裂著虛空刹那近前。
有嚴氏強者霍然色變間,須臾間撐起法域,想要護住族人子弟。
可被對麵瞬間襲來的凶悍軍中煞氣一衝,心神短暫空白之下,剛剛布下的法域瞬間告破。
“不——”
晚了!
一切都晚了!
飛速旋轉近前的彈丸幾乎毫無阻礙地破開嚴氏族人的皮肉,看似隻在體表破開一個不起眼的血洞,可若是從背後看去,卻是已經崩開了碗口大的血肉破口。
“噗——”
有原本以為自己能夠以護體真罡無視的天門境嚴氏族人,低頭望了一眼有如破布的身體,眼神中儘是駭然。
“破……破法……”
雖然並州一戰硬撼十萬並州狼騎的神機營,早已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可誰又能想到對方手中那些看似構造簡單的兵器,竟擁有著破罡弩一樣的特性?
而與工藝複雜、造價昂貴的破罡弩相比,神機營那人手一支的恐怖數量,以及那有如不間斷的雨幕瓢潑而下的射速……
‘試問天下……誰人能擋?’
一直以來,鎮遼軍都是以騎軍冠絕天下。
時至如今,就連天下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直到此刻,真正與鎮遼軍麵對麵的嚴氏族人才發現……錯了!
全都錯了!
這些看似呆板、沒什麼戰陣變化的輕甲步卒才是真正的可怕。
他們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隻可惜這些嚴氏族人醒悟得有些晚了,又或者說就算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一切又有什麼用?
這些鎮遼虎狼自出現在嚴氏族地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想過讓他們活!
“放——”
砰、砰、砰——
聚集在族地門前,本想著示之以威,好讓這些幽州虎狼知難而退的嚴氏族人,一個個倒下。
那被流彈掀開的天靈蓋下,那雙怒目圓瞪的眼眸甚至還殘留著世族高門刻在骨子裡的傲慢與驕狂。
他們大多數人從始至終都沒想到這些武夫竟然真的敢於對他們下手。
而且是這樣一出徹底將他們斬儘殺絕的架勢。
“瘋了!你們真的瘋了!”
有嚴氏族老哆嗦著嘴唇,用枯瘦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那些正瘋狂屠戮的鎮遼武夫。
“你們這麼做,就不怕給燕國公招禍?”
不得不說,這些世族高門實在是高高在上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