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未央宮大殿之上。
興平帝姬胤的怒吼在回蕩,卻無人回應。
與他的父皇相比,他這個帝位明顯坐得更孤獨。
畢竟先皇太康帝尚有李瑾那條天家忠犬匍匐腳下,以供驅使,他姬胤卻獨獨僅有己身,算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聽著殿內的怒罵與發泄,守在殿外的內侍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然後提筆在書冊上如實做出了記錄。
至於這些時刻記錄著姬胤言行的內容,最後會出現誰的案牘之上,不問可知。
隨著時間的推移,殿內的興平帝姬胤似乎終於漸漸恢複了平靜。
內侍又豎耳傾聽了一陣,見殿內沒什麼動靜,這才搖頭歎息一聲收起了紙筆。
“望之不似人君……”
其實如果殿中帝座上的那位新君是位有為之君……
不!哪怕他與先皇一樣,隻是個守成的平庸之君,他這個天家奴仆也不是不能豁出這條殘命為之效忠。
可偏偏他不是!
瞧瞧這位新君這寥寥數月來都乾了些什麼!
先皇靈前,親手誅殺八位血脈至親的兄長!
繼位之後,為了討好上官鼎那逆臣,更是大肆誅除姬氏宗室!
內殘而外忍,昏聵愚蠢至極!
如何能不讓人齒冷?
所以啊,也彆怪他們這些蘭台舊人最終選擇轉身投靠了上官鼎那逆臣。
他們沒有李瑾那般追隨先皇而去的勇氣,也沒有李瑾對先皇的忠心。
他們隻是想活。
這有什麼錯?
念頭轉到這裡,內侍徐徐吐出一口壓抑在胸口的濁氣,眯著眼睛望著遠處那輪一點一點沉入宮牆的大日。
夕陽西下,暮色籠罩。
一如眼下這大雍,曆經兩千餘載,終將迎來落幕。
“快了……”
“什麼快了?”
麵對耳邊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內侍下意識接話道。
“自是這大雍……”
話出的那一瞬,內侍陡然驚醒,目光駭然地看著眼前那道身穿山河日月袞服的帝王身影。
正要驚呼出聲,卻見帝座之上的興平帝姬胤衝他比劃了個‘噓——’的手勢,而後笑道。
“你是說朕這大雍快要亡了?還是說朕自剪羽翼,快要死期將至?”
語氣溫吞,配上他那副親和的表情,內侍卻隻感覺仿佛被一條陰冷毒蛇凝視,通體冰寒之下,甚至就連血脈也被凍結。
姬胤見狀,笑容越發燦爛。
“來,讓朕看看你剛剛都記了些什麼……”
說著,姬胤自顧自伸手沒入虛空,取出那本錄事書冊,隨手翻看起來。
片刻之後,有些不滿地搖頭道。
“你這記的不全啊。”
“朕明明還罵那卑賤小卒奪朕之妻,辱朕名聲,實在是欺朕太甚,朕定要將他大卸八塊!抽他神魂,熬製天燈!”
“來,朕教你寫——”
內侍額間見汗,訥訥接過錄事書冊。
然後神色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不受控製地在書冊上寫寫畫畫。
“你看,經過朕這一潤色,不就好多了?”
姬胤滿意一笑。
隻是這笑容在這晝夜交替的昏暗中,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陰森感。
蘭台閣雖素來行走在陰影裡,行事酷烈且陰暗,可在此刻的姬胤麵前,卻依舊忍不住心生悚然。
“你剛剛不是還瞧不上朕,怎麼現在看起來這麼怕朕?”
內侍望著帝座之上的喉間聳動,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聲音。
‘等等!不對!陛下的修為怎麼會……’
見內侍睜大了雙眼,滿是駭然地望著自己,姬胤笑得更燦爛了。
他就喜歡看旁人對自己露出這種震驚意外且恐懼的表情。
就像那日在父皇靈前,自己那幾位皇兄被吞食時一樣。
或許他們到死也想不到,他這個曾經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雜種會這麼可怕吧!
回想起那日幾位皇兄臨死前的表情,姬胤的表情明顯更加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