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先斬後奏
“袁書記，不能這樣搞！這樣搞是違背組織原則的！”
“糊塗了你哎呀，簡直就是個老糊塗！”
“老袁啊，你就聽我一句勸吧，這事兒無論如何也是兜不住的！”
此時整個會議室裡群情激奮，就連那些平日裡不太喜歡發表意見、總是保持沉默的老乾部們，此刻也都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與不滿，紛紛站出來指責袁向陽。
一時間，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要將屋頂掀翻一般。
而坐在主席台上的袁向陽，則緊閉雙眼，對周圍那如潮水般洶湧的喧囂聲充耳不聞。他像是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地端坐著，讓人難以捉摸其心中所想。
一直默默觀察著眾人反應的明月照突然發現，張文強以及另外三名黨委委員的臉色看起來十分平靜，甚至可以說他們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早已知曉。
還沒等明月照細想其中緣由，就聽到廠長章諶以一種惱怒至極的口吻大聲質問：“這件事到底有沒有向地委的主要領導彙報？”
隻見袁向陽如同突然從沉睡中驚醒一般，猛地睜開眼睛，然後用一種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冰冷聲線回答道：
“我已經分彆給康書記和飲冰書記做過詳細彙報了。好了，既然如此，咱們現在開始表決吧。如果哪位同誌對此持有不同意見，請舉手發言。”
聽完這番話，明月照不由得心頭一震，瞳孔微微收縮。
即便是像她這樣自認為見多識廣、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麵對今天這種局麵，也不禁感到無比震驚。
這究竟算是什麼操作？先執行，然後再來走所謂的追認流程嗎？為了補上必要的程序？
但是居然在這時候搬出了康樂……
不得不承認，這招確實很有效果；原先鼓噪著抨擊袁向陽的老資格們，此刻一聽見康樂的名字，紛紛偃旗息鼓，不再說話。
還沒等她細細思索，隻見坐在她身前的艾金鐘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來，怒目圓睜，聲色俱厲地大聲嗬斥道：
“袁向陽，你是不是真得失心瘋！如此重大的事項，竟然敢瞞著廠黨委，瞞著地委行署，先斬後奏！居然還妄圖讓廠黨委通過投票來幫你補齊相關程序？你狗日的吃黴了！！”
聽到這番怒斥，一直以來都猶如古井般毫無波瀾的袁向陽那平靜如水的麵龐之上，終於泛起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住了一般，明月照隻感覺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之後，袁向陽才緩緩地張開嘴巴，從緊咬著的牙關縫隙之中艱難地擠出了一句冰冷至極的話語：
“不同意的同誌，請舉手示意。”
“不行！我堅決反對針對這個議題展開表決！袁向陽同誌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違背了組織原則以及咱們單位既定的決策紀律，如果此時此刻我們就這麼草率地進行表決，那就等同於用整個柴機廠黨委的名義給他這種違規行徑背書！”
艾金鐘滿臉通紅，原本就有些肥胖的身軀由於極度的憤怒而微微顫抖起來，但她的聲音卻是堅定無比，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猶豫之意。
這番場景直把明月照看得血脈賁張。她是怎麼也沒想到，平日裡總是和她一起嘻嘻哈哈討論化妝品和裙子顏色的中年大媽，居然有隻身怒斥一把手的勇氣！
要知道袁向陽在廠黨委書記的位置上積威已久。自從康樂走後，廠內的大事小事幾乎都是由他一人說了算，時間一長，幾乎沒有什麼人敢與他對著乾了。
“讚成的同誌請舉手。”
袁向陽毫不理會艾金鐘的撒潑打滾，一句話說完，已經有四位黨委委員舉起了手。
明月照細細觀察了一番，心中暗自思忖道：“副書記，業務副廠長，宣傳部長，工會主席和紀委書記。”
這其中隻有副書記和紀委書記張文強是在袁向陽話音未落時，果斷舉手的。其他幾人完全是被裹挾著投下了讚成票。
“棄權的同誌請舉手。”袁向陽的聲音淩冽如同秋風。
整個會議室裡一片安靜，所有人都麵麵相覷，沒有人動彈一下。就在這時，隻見坐在角落裡的技術副廠長身體微微顫抖著，緩緩地抬起了右手。
那隻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舉得十分艱難。眾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他身上，他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嚨發出“咕嚕”一聲響。
他的額頭上更是密密麻麻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六票讚成，三票棄權。通過。”
聽到這個結果，艾金鐘猛地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怒斥：
“我早就說過了，這次表決完全違反了組織程序，我堅決拒絕出席這樣不公正的會議！而且我再次強調一遍，我根本就沒有參與投票！這簡直就是亂命！”
廠長章諶臉色也變得陰沉無比，他咬了咬牙，毫不客氣地回應道：“你彆太過分了！袁向陽同誌，我鄭重警告你，今天這份會議紀要上絕對不能出現我的名字，否則後果自負！”
明月照合上筆蓋，微微閉上了眼睛。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知道艾金鐘多半大勢已去了。
袁向陽敢在廠黨委會上公然做出這般出格的舉動，說明他肯定是得到了高層人物的默許。這個人究竟是誰，不用猜也能知道。
至於強行把兩張廢票變成兩張棄權票，他多半也是早有準備。說實話，除非艾金鐘和章諶把官司打到省委或者省委組織部，才有一些對袁向陽造成影響的可能性。
要是真到了鬨到省裡的那一步，袁向陽和他背後的康樂肯定也有辦法應對。省人大主任這棵大樹，足以為康樂遮蔽這些小小的風雨；更彆說他還有眾多的徒子徒孫們奮鬥在江安省的一線崗位。
看著眼前仍欲做困獸之鬥的艾金鐘，明月照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她該關心的已經不是程序合法的問題，而是這個廠黨委組織部長的帽子能否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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