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斌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坐在身旁的韓寶泉身上，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因為他心裡很清楚，張飲冰剛才說的那些話，很大程度上隻是一種禮貌性的客套而已。
他心裡暗自琢磨著，如果自己真的選擇繼續留任市政府秘書長這個職位，那麼張飲冰的親信又該如何安置？畢竟，市政府秘書長這個位置可是個關鍵的崗位，通常都是由領導的親信來擔任的。總不能讓這些人給自己當副手吧？
而且，黨斌也深知市政府秘書長這個職位的特殊性。在江安省，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慣例：經驗豐富的秘書長，如果在這個位置上工作超過三年，就有機會去競爭副廳級的職位；
而對於那些年紀較大的秘書長來說，他們通常會被安排到政協擔任副職；至於那些年紀還沒到退休年齡的秘書長，則有可能接任副市長的職務。
至於資曆尚淺的市政府秘書長，通常會再卸任後，調任區縣一把手，補齊履曆短板，此後才能衝擊副廳級。
黨斌心裡明白，自己目前的情況與這些情況都不太相符。他擔任市政府秘書長才僅僅一年半的時間，而且這還是他第一次擔任正處級的職務，所以他的資曆確實還太淺。在這種情況下，他幾乎不可能被提名擔任副市長。
江自流當然也清楚，秘書長這個職位的關鍵緊要之處，張飲冰絕不可能放在外人手裡。他乾脆開宗明義，直接提出要求：
“黨斌同誌擔任市政府秘書長的時間尚短，我的意思是，最好是去區縣磨練一番。如果可能的話……”
他深深看了一眼張飲冰的眸子，似乎這位同僚的秘密全藏在這雙眼睛裡麵：“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黨斌同誌比較熟悉的區縣。這樣方便他開展工作。”
張飲冰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就連語調也一如往常：“永安的縣委書記，從六月份開始，就一直空缺到了現在。如果黨斌同誌樂意的話，我可以向陝山同誌提議，由你接任。”
“這再合適不過了。”江自流總算舒了一口氣。他在石梁任職十多年，除了市教育局之外，根基最深的地方，當屬永安縣。
自從費勁千辛萬苦說服陸茫茫，把老友嶽望北塞去當縣委書記之後，永安縣就在連續多次的整頓下，成為了自己和嶽望北名副其實的“根據地”。
眼下自己馬上就要調走，這根據地是絕對不能輕易拱手讓人的。如果不讓一個信得過的親信來接掌，自己絕對不會甘心。
張飲冰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從他的私心來說，他是不願意讓黨斌接任永安縣委書記的：這樣明目張膽地搞團團夥夥、搞獨立山頭，究竟有沒有把組織放在眼裡？
但是考慮到江自流即將接任彙川市常務副市長，思來想去，張飲冰還是覺得，這個麵子必須給。
他做過詳細調查，知道彙川市常務副市長這個職務，簡直稱得上“進可攻退可守”。日後發展潛力不小。
八十年代以來，彙川市常務副市長共有八人。除了一人任上落馬外，調任地級市市委書記的乾部，共計三人；升任彙川市委副書記，最終在市政協主席\人大主任的副部級位置上退休的乾部，共計三人。
接任彙川市長的乾部一人。這位領導此後順位接任了彙川市委書記，一舉躋身省委常委；不久又擔任了省委黨群副書記——正是雷海潮。
由此可知，彙川市常務副市長職位的緊要之處。考慮到江自流眼下剛滿五十歲，政治生命還長，極有可能東山再起，自己絕不能輕易在這種時候開罪於他。
雖然解決了黨斌的問題，但他仍然不敢懈怠，繼續“交代後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飲冰同誌，我的秘書陳東萊，想必你之前是見過的。”
張飲冰微微頷首：“少年英才，印象深刻。”
有時候，看到自己有些木訥而不成器的秘書，張飲冰就會想起那位總是能找到破局之道的年輕人。隻可惜這般人才，不能為自己所用。
為了自己的得意門生，江自流再次放低姿態：“按照他的個人意願，是想要下區縣曆練一番的。方便的話，最好放在方便照顧的地方，能讓他負責經濟建設的相關工作。”
他知道，自己這個秘書的長處在於招商引資、國營企業改製和產業經濟培育；缺點是“處理黨政關係、黨群關係和組織事務的能力薄弱”。
簡而言之，就是搞不來權鬥。既然搞不來，那就儘量避開。
張飲冰那副萬年不變的撲克臉總算有所變化。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正在考量人事調動的合理性：
聽江自流的意思，似乎是想讓陳東萊和黨斌一起調任永安縣。這一點倒是可以理解，如果縣委書記是自己人，那很多事情操作起來，會方便得多，也更容易搞出成績。
但是考慮到永安縣長薛樓於江自流走得很近，又是黨斌之前在永安擔任縣委副書記時期的同事。這就不好處理了。
一二把手屬於同一派係，已經算相當破壞政治規則了。如果再讓陳東萊擔任常務副縣長，或者分管經濟工作的副書記，那將會極大地破壞永安縣的權力平衡，到時候說不定就會成為聽調不聽宣的獨立王國。
再者，除了薛樓之外，永安縣內部親江自流、黨斌的勢力已經多得數不過來：
縣委負責經濟工作的副書記彭北海。這位是嶽望北的辦公室主任，和江自流、黨斌穿一條褲子的人物，不必贅述。
縣委組織部長姚來冬。這位是江自流的前任秘書，據說很快將會接任薛樓空出來的縣委專職副書記。
常務副縣長馮朝陽。這位是王藏鋒的大秘出身，與黨斌是多年的同事，不出意外的話，也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縣委辦主任諸濟。從團市委副書記調任的縣委辦主任，深受王藏鋒信賴，屁股多半也坐在黨斌江自流一邊。
不用再數了。
張飲冰扶了扶額頭。他記性超群，擔任副書記時協助分管組織工作，對市裡麵重要的副處級乾部，幾乎全都了然於心。永安縣目前的情況，已經不允許多塞江自流係的人馬了——在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變成名副其實的“自流地”。
想到這裡，他定了定神，對江自流說道：
“具體去哪個區縣，容我再考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