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開江縣委辦公樓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莊重。
三層小樓的外牆被白色瓷片緊緊包裹著，宛如一件精致的藝術品。而窗戶的玻璃則統一被裝成了藍色，給整座建築增添了一份清新和寧靜。
據傳聞，這種獨特的玻璃顏色是縣委書記杜洪波的個人喜好。兩年前，他以防止紫外線輻射對身體造成傷害為由，不惜花費重金從彙川定製了這批“防輻射健康玻璃”。
然而，對於這些玻璃是否真的具有防輻射功能，似乎並沒有人能夠確切地證實————反正縣領導說能防輻射，就當它有這項功能吧。
縣委辦公樓的會議室裡，氣氛有些凝重。組織部長黃大強正一邊吞雲吐霧地抽著煙，一邊滿臉不滿地與身旁的縣委常委低聲交談著。他的聲音雖然不算太大，但在相對安靜的會議室裡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你看看，這給領導當秘書可真是好！”黃大強憤憤不平地說道，“在秘書這個崗位上乾個一年半載，外放出來就能當上縣委常委！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常委，直接就是常務副縣長！這簡直就是一步登天！我們這些在基層苦苦熬著年限的乾部，得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有這樣的機會啊？”
他的抱怨似乎引起了周圍一些同僚的共鳴，大家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大強，說話注意分寸！”關聲印瞥了一眼了口出狂言的同僚，不動聲色的道：“你太過於低估陳東萊了。陳東萊不僅僅是給江自流市長當過秘書，之前他還兼著柴機廠的黨委組織部長！”
“柴機廠七千人大裁員的情況，你也不是沒聽說。雖然也鬨出了亂子，但這也是裁員不可避免會發生的事情。不論如何，柴機廠能成功交接給中船工業，讓市裡甩掉這個包袱，陳東萊功不可沒。”
柴機廠前後兩次大規模聚集性事件，徹底顛覆了石梁市的政治結構，哪怕下麵區縣的乾部們消息再閉塞，也都已經得知消息了。
關於袁向陽的愚蠢行為所引發的嚴重後果，幾乎所有人都有所了解。不僅如此，負責收拾這個爛攤子的鄭安民、陳東萊以及艾金鐘這三位重要人物，也因為此事而在乾部群眾之間廣泛傳播，變得“聲名遠揚”。
如今，柴機廠已經正式移交完畢，艾金鐘決定留在新成立的中船工業船用發動機製造公司擔任高級管理人員。據傳聞，她每月的薪水高達六百元，可謂是風光無限。
而鄭安民則因為及時投靠了張飲冰，在這次人事調整中得到了晉升，被調任為漢桓縣委書記，負責處理前任留下的賭場經濟問題。雖說崗位比不上永安縣委書記，但怎麼說都是一方諸侯，也算是正經去處了。
就連原本賦閒在家的陳東萊，也在短短一個月之後就被外派到開江縣。這一係列的人事變動顯然表明，市委對於他們三人在柴機廠移交、裁員以及反腐等方麵的工作表現，總體上還是比較滿意的。
黃大強卻似乎不以為然，隻是辯駁的聲音降低了一些。“市裡麵的情況，大家心裡都有數。就算是他去柴機廠當組織部長，那也是靠著市長秘書這個名頭做事罷了。還真以為拎包倒茶的小角色能力挽狂瀾？”
“大強，你心氣未免太高。”關聲印不想和這位組織部長多費口舌。他知道黃大強也算年少得誌，三十歲的年紀就趁著乾部年輕化的東風，一躍而起，成為全縣最年輕的副處級乾部。那陣子也算羨煞了旁人，就連黃大強本人都堅信，在四十歲的時候成為地委領導，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然而風口隻有短暫一瞬。由於沒有天線，他的提拔又逐漸緩慢下來，以至於兜兜轉轉十二年，還是在副處級的位置上打轉。
關聲印在這個問題上，其實也是傾向於黃大強的意見。雖然陳東萊在市府辦的時候表現良好，但是那畢竟是在機關大院裡做文書工作，上邊也還有江自流、黨斌等無數領導予以點撥；可到了開江這邊就是另一個局麵了。
且不說你陳東萊人生地不熟，難以開展工作；就隻說開江縣目前的政治態勢，你陳東萊就根本插不上手：這地方可是康樂的政治根據地之一！
要知道鄭安民就是從開江縣委副書記任上，被提拔為永安縣長的。康樂派係的另一位大將趙乾坤，也是從開江縣委書記任上被調整為市財政局長。
苦心經營這麼多年，開江縣上上下下都是康樂係的乾部。哪怕老大這會兒已經被踢到省旅遊局，派係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局麵，但對付你陳東萊這一個外來戶，簡直不要太簡單。
這就是市委某些人在人事調動上的高明之處了：把陳東萊這位江自流鐵杆從永安提溜出來，放到康樂的老巢裡，不僅能加強對市委永安的控製，還能破壞開江縣目前鐵板一塊的政治格局。
不多時，一位半白頭發，神情威嚴的國字臉乾部穿著筆挺的襯衫，快步走入會場，在最中間的位置坐下。正是縣委書記杜洪波。他積威已久，在場眾人見到這位大將，紛紛停止交談。
杜洪波掃視一圈，見到長桌上的空位，淩厲的眼神微微眯起：怎麼還有人沒到？
還不等他開口發作，須臾，會議室的房門應聲而開。陳東萊手中抱著一疊文件，有條不紊地走進會議室；甚至還有時間向關聲印輕輕點頭致意。
他來之前就算準了時間。上午十點鐘的會，九點五十到場，怎麼著也不算晚了；奈何這位杜洪波是個早起鳥，每次會議都會提前十五分鐘左右到場。久而久之，縣裡就慢慢養成習慣了。
杜洪波冷冷瞥了一眼陳東萊，沒有對這位新來的關係戶過多言語。“現在開會。請關聲印同誌通報二季度的經濟運行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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