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最煎熬的時候,總覺得日子過得特彆慢,正所謂度日如年。按說,大龍眼下的情況就是最煎熬的時候,可他卻跟正常人恰恰相反,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最想慢點再慢點,甚至凝固下來彆動了。沒人知道他此時的心境。隻剩兩天了,兩天之後,一直覺特厲害特強硬的這個小命就要被官府奪走送上西天了。大龍在跟弟兄們一起關押的時候,無論精神頭、還是心情,包括說話表情眼神都是一副大無畏的英雄樣子,可當他作為土匪頭子的首犯,被關進後麵一排屋子的最中間那個時;當他看到彆人的門口都是兩個衛兵,而他的門口卻是四個,並且都是嚴陣以待,如臨大敵一般的時候,他似乎更加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看到屋子裡收拾的乾乾淨淨,除了牆根兒鋪了一層軟軟的乾草,連根木棒都見不到,牆上也沒有一根鐵釘,地下沒有一塊硬物,而屋子的地麵是用專門的泥沙混合鋪成的。為什麼屋子裡這麼乾淨?以他的經曆、他的經驗和常識,他自然不知道這是為防止他自殺才安排他住在這樣一個乾淨屋子裡的。大龍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光,仔細看了看屋子裡,沒有燭台,更沒有蠟燭,“晚上隻能摸黑了”,他自言自語道。大白天屋子裡都這樣黑,到了夜裡是個什麼情況?他想象不到。
他成了即將被殺頭的要犯首犯,被獨自一人關進了這黑屋子,一想到兩天後自己這聰明無比的腦袋將會被大刀哢嚓一聲砍下,然後,極有可能被掛在縣城的城門上示眾,也可能被野狗給拉去吃了,而他宋大龍的名字,將會成為人們的笑話,並且會被官府通緝,也會被萬民唾罵。想到這些,若是久經沙場的老江湖,定會感到釋然,覺得是一種解脫;可他,居然感到了一種害怕和後怕。他自認為從小到大都夠大膽夠堅強,可如今他居然感到害怕了,後怕了,並且覺得屋裡突然就嗖嗖的刮起了冷風,這冷風似乎從腳底下一直灌到腦門兒灌到了頭頂,他不禁摸了摸胸膛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底下的小弟弟,都是涼的。他聽人家說過,人死了才會這樣。自己死了嗎?沒有啊,還活著呢,怎麼會這樣?這時他突然又覺得自己在打哆嗦,渾身顫抖。發燒了嗎?打擺子嗎?害熱病嗎?都不是啊,可為什麼會這樣呢?他也不明白,腦子裡亂哄哄的。
這一整天,他就在這個黑屋子裡坐一會兒,站起來挪動雙腳走動一會兒,然後再閉上眼睛支起耳朵傾聽外麵的動靜。理智告訴他,兩天以後才會砍他的頭,可是他老覺著有人在向他這個屋子走來,走來的人手裡提著大刀,他似乎進入了一種幻覺,一種可怕的幻覺。
夜裡他睡不著覺,一個人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裡,似乎看到周圍有一張張猙獰的麵孔,有的是張著血盆大口,有的瞪著燈籠眼睛,有的伸著鷹爪般乾枯的雙手,在向他撲來。他們是誰?什麼人?他們都是那後山村被燒死的官軍士兵嗎?是被他弄死的吳大富和他的朋友嗎?是靈岩山上的二當家泰山鷹,還是那個小四?像是,又都不是。他看不清他們的麵孔,卻突然又聽到一陣亂糟糟的聲音,是哭是笑也有痛罵,一會又變成了鬼哭狼嚎。他們是來向他索命的嗎?還是來複仇的?
越這樣想,眼前就越亂,他幾乎在屋子裡待不住了,他想出去,可是從門縫一看,門外頭還是四個士兵,兩個站在他的門口,另外兩個在他門口轉悠。農曆十一月初的夜晚,天氣已經冷得幾乎刺骨。沒有蓋的東西,他想睡也睡不著,當他走累了的時候,就坐在牆根兒,腚底下坐著乾草,再把另一些乾草蓋到腳上,可仍然冷得渾身發抖。坐著難受,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轉著,實在累了,就到門口再靠著門縫往外看,除了那四個衛兵,看到的是那昏黃的月光,朦朦朧朧的月光下似乎有一些張牙舞爪的鬼怪,在向他的屋子走來,他隻得又往後退,退回到牆根。自己還在心裡說著,你們不要來不要來不要著急啊,兩天後你們就能拿去了,快了快了哈。他似乎神經錯亂了一樣,就這樣苦苦的熬了兩個夜晚。
要行刑的這一天上午,苦熬了兩夜的他,也許是真的太累了,實在撐不住熬不住了,竟然上半身躺在乾草上下半身就躺在冰涼的地麵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聽到有人喊他,又覺得自己的屁股像被什麼紮著的時候,他使勁搖了搖頭,睜開眼看到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正俯身看著他,說:“嗬,你好大的心呀,這就要砍你腦殼了,還睡得呼呼的。好啊,佩服,英雄!彆看年齡不大,委實不簡單,佩服!起來吧,走了,要上路了。”
那軍官說著話,旁邊的四個士兵就過來把他拉了起來,兩人架著他的胳膊,另外兩人在一旁推著他,此時他已經不知道是自己在走路還是彆人推著他走,反正他是什麼都抓不著,渾身麻木了一般往前走去。他走出屋門,經過另外幾間屋子的時候,看到童鎖小五鐵拳於飛虎和董大雷都已經被衛兵押著在等他呢。他從他們麵前走過之後,他們五人才跟著他往前麵的校場走;先經過關押其他將領的兵器倉庫門前,他竟低下頭,沒有看站在門口的他們,他也不想讓他們看自己,他覺得自己要被殺頭了,自己是個失敗者,很窩囊也很丟人。他原本是決心要帶著弟兄們過上好日子,要創造一個新的輝煌,一個最起碼要超過他老爹的輝煌,可如今,他竟然帶領著弟兄們在這裡將要被砍頭的砍頭,被判刑的判刑,還不說自己的親娘,自己的水仙和二夫人,還有其她女人和孩子們,都跟著自己受罪受辱。因此他隻低著頭往前走,可正走著,突然聽到一個尖利的女聲喊道:“哥哥,哥哥,你慢點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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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是雲娘在喊他。他跟雲娘相處的日子不長,可是已經有了深深的感情,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跟親妹妹沒有任何區彆,自己的這個妹妹不僅長得漂亮,武藝高強而且仗義。他原本也是想著讓他的妹妹和他娘都要過上比跟著那個張大財主要更享福的日子更好的生活,可如今......。他不敢再往下想,他隻回頭看了看雲娘。他的兩手被衛兵緊緊的抓著,連揮揮手都做不到,想說句話,可嗓子裡辣乎乎黏乎乎堵的死死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隻能回頭對著雲娘點了點頭,眼裡湧出了熱辣辣的淚水。他的腿不知道還能不能邁步,是不是在邁步,他全不知道。就這樣被兩個衛兵架著拖著拉著走出了校場。當他走過校場旁邊的士兵宿舍時,又看到穿著青崖寨士兵服裝的士兵們都在這裡,排了兩行長長的隊伍,在等著他,看著他,直到他走過去之後,這些士兵才被官軍監押著跟在後麵走出了校場,向十字街口走去。
武安縣有史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土匪,更沒見過一次性斬殺這麼多土匪頭領的場麵,因此整個縣城、都轟動了。縣城的人,縣城附近村鎮的男女老少都湧來了,他們要來看看官府怎麼給土匪禍害過的人們報仇,這些萬惡的土匪,又是怎樣受到懲處的?大龍他們被官軍押著走過城區的時候,沿途兩旁擠滿了觀看的各色人等,許多人在痛罵,也有人像那天進城時一樣,用石頭土塊和軟柿子等等東西砸他們,一邊砸還一邊高聲吆喝著叫罵著。好像這些土匪禍害過全縣所有人似的。事實上,武安縣城的百姓,從來就沒受到過青崖寨土匪的騷擾和禍害。
午時一刻,大龍等人相繼被押進了武安縣中心大街的十子路口那個一直用來處決重犯的十字街口上。這個大十字街口,四麵都是商鋪藥鋪酒店旅館。往北一裡多路就是縣衙,縣衙大門外右側,是廂軍的營房,左側是巡檢駐地。十字路口四個方向的大街兩旁,布滿了廂軍士兵、巡檢和鄉兵。有武安本縣的兵力,也有白天亮帶領的剿匪部隊,還有特彆從磁州派來的警衛部隊。由此可見官府對這次處決青崖寨土匪頭子的重視程度。
大龍在前,緊跟著是銅鎖、小五、鐵拳、於飛虎和董大雷,進入刑場後,按照指定位置,各就各位,大龍在正中間,每個人的前麵都有一把方凳,那是給他們吃斷頭飯、喝斷頭酒的時候,放托盤用的。他們在各自的位置站定後,押解士兵鬆開了五花大綁的繩子。按規矩,他們這些重刑犯人,都該戴著一百多斤重的枷板,腳上要戴腳鐐,可因這次時間緊迫,擔心日久生變,因此隻用繩子五花大綁。押解的士兵站在他們身後,要求他們麵南而立,其他不被處極刑的頭領和五百多個弟兄,全都站立在刑場北側陪斬。刑場的外邊,前來觀看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午時二刻,行刑官和劊子手先走進刑場,來到大龍他們身後站定;接著,朝廷來的代表、河北西路和磁州府的最高長官、武安縣令,還有白天亮和範明義等一眾官員來到監斬台。全部坐下後,磁州知府開始宣讀判決詞。宣讀完畢,接著又介紹了監斬的官員,而後監押的士兵要求大龍等六名重犯向行刑官和監斬官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後讓他們麵南跪下。這一切程序完成之後,行刑官大聲宣布道:“午時三刻已到,開始處決青崖寨匪首。第一個,宋大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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