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掉追趕他們的官軍後,宋江帶著隊伍馬不停蹄往前趕。大龍和雲娘緊隨在宋江身後,花榮等將領緊緊護衛著二人,生怕他們出半點閃失。
又走了五六裡地,來到一個三叉路口。宋江在馬上,遠遠望見西麵路上有幾輛馬車正向這邊走來,便揮手讓後麵的隊伍停下來觀察情況。隊伍剛停下,騎馬的偵查兵就跑了過來說:“報告寨主,四位將軍帶著接家眷的車從那條道上趕過來了。”
宋江就下令休息,待家眷車隊到了之後一起前進。一刻鐘的功夫,史進、陳達、銅鎖在前,接著是載著家眷和傷員的四輛馬車,石秀、楊雄和劉小四斷後。車隊到了跟前,銅鎖立即下馬,走到大龍跟前,就向騎在馬上的大龍跪下了。
大龍一看,也從馬上跳了下來,問:“跪下乾嘛?咋回事?”
銅鎖低著頭,低聲說:“乾娘、乾娘她......”
大龍一聽,心裡驟然一緊,就扳住銅鎖的肩膀,急切地問:“我娘怎麼了?”
銅鎖仰起臉來,迎著大龍那焦急渴望的目光,嘴唇顫抖著,說道:“乾娘她,她走了!”
大龍渾身一震,“走了?去哪裡啦?”
此時車隊已經都停下了。銅鎖說,“在最後麵那輛馬車上,你過去看看吧。”
大龍把馬韁繩交給身邊的郭勝,就跟銅鎖三步並作兩步搶到最後一輛馬車跟前,一看,水仙和二夫人左右一邊一個,靠車幫坐著,中間躺著的人,用一塊白包袱蓋著頭。大龍一看,知道那正是娘,就忙撲了過去問:“我娘怎麼了?怎麼了?病了?”
水仙和二夫人誰都沒說話,大龍這才抬眼看了一下,發現水仙和二夫人的眼裡都汪著淚。他預感到事情非常不妙,立即把那塊白包袱扯了下來,一看,娘的臉色發烏,眼珠暴突,舌頭伸出一截,就把手搭在娘的鼻子上一試,立即大叫一聲:“娘!”
轉而渾身哆嗦著,衝著水仙大聲問道:“怎麼回事?我娘她怎麼回事?啊,到底怎麼回事?”
此時銅鎖和劉小四都站在大龍身後。銅鎖就說:“總督,你冷靜,冷靜。那麼多人都在呢,令尊和軍師,還有將軍們都在呀,你冷靜一下,讓大夫人說說吧。”
大龍跪在馬車上,低著頭,用手捧著娘的臉,眼卻看著水仙,又問:“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呀,是官軍還是......?”
水仙搖了搖頭,擦了一把淚,唔唔噥噥地說,“俺們,也不清楚啊,俺哪裡知道啊?銅軍師和劉將軍帶著那幾個騎馬的將軍,把那些官軍都殺了之後,說,‘梁山大寨主,天下聞名的大英雄,宋江宋頭領,親自率軍來營救大家,接大家了。宋頭領要接大家去梁山團聚,過好日子啦!’”
“當時,大家都說不出的高興。乾娘問了銅軍師一句話,‘你是說,是宋江宋公明頭領來了?’銅軍師點了點頭說‘是,正是宋公明宋江大寨主親自來的’,乾娘就背過身去,誰也沒看到她在做什麼,待了一會兒,她說‘我得去方便一下,麻煩稍等哦。’乾娘說著就到旁邊那豬圈裡去了,可是俺們等了許久等不到乾娘回來,那位將軍著急,就催問銅軍師,銅軍師就讓俺倆去看,俺倆到了那豬圈裡一看,乾娘已經,已經,”
大龍追問:“已經怎麼了?快說呀!”
二夫人就拉出一根布腰帶,舉在手上,說:“你看,就是這根腰帶呀,乾娘用她上吊了。俺們一看,接著把這腰帶解開,可也沒救過來呀。銅軍師和劉將軍把乾娘從豬圈裡抬出來,等馬車到了,就放在這一輛上,讓俺倆守著,說帶著乾娘一起走。”
大龍聽罷,明白了一切。他知道娘不願意跟爹見麵,他也明白了,爹和娘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並且一定是天大的事。若不然娘為何要走這絕路啊?他後悔自己沒有親自來接娘,若是自己在跟前,不會讓她走這條路的。隻要把娘接上梁山,到了時候,自己自然有辦法,爹和娘之間就算有多麼大的怨恨、多麼大的過節,自己也能有辦法給他們化解呀。娘才不到四十歲啊,正是人生的好時候,可娘就走了這條路。他心裡痛,火辣辣的痛,像火燒著一樣灼痛。他攥著拳頭,使勁的砸那馬車的車幫,喊了兩聲“娘!娘!”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史進說:“大龍啊,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也許你娘啊,她就這命啊。走吧,再耽擱時間,讓官軍隊伍追上來,就麻煩了。”
就在這時,宋江在那邊喊起來了,厲聲問道:“怎麼回事啊?還不快點走?”
大龍隻好擦了擦眼上的淚水,對水仙和二夫人說:“你兩個先看顧一下,我去去就來。”
大龍說罷,就跑回到宋江馬前,連使眼色帶打手勢,讓爹俯下身來,悄聲說:“爹,我乾娘她得了重病,不能動了,我得去馬車上看護她。行嗎?”
宋江素來以孝聞名天下,要不咋能叫“孝義黑三郎”?聽大龍此話,覺得兒子有孝心,可眼下情況不同啊,就說:“你有孝心,挺好。可現在情況特殊,抓緊趕路為重。讓他們看護著,你還是聽從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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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看著大龍跑向馬車的時候,心裡就打鼓。一看大龍回來又跟宋江嘀咕,就有些著急,擔心娘的身體。見大龍和宋江說完了話,就彎腰問大龍:“你看娘怎麼樣?”
大龍生怕被雲娘看出來,就把臉轉到一邊,隻說:“娘挺好,你騎好了,注意安全,啊?”
雲娘這才略微放心,點了點頭,說:“哦,你去吧。”
大龍轉身又往後走。他心裡有一股怨氣,也有一種恨,可是他此時不能說出來,他要到了梁山再說。可宋江卻又喊他:“你又去哪裡?沒聽到我說什麼?違抗將令,要處罰你的。回來!”
沒等大龍回應,史進就說道:“哥哥,大龍他娘去了。在後邊馬車上呢,您就讓他去看護著吧。”
宋江一聽,驚問:“誰?你說誰?”
此話雲娘也聽得真真切切,“咣當”一聲,就從馬上跌了下來,幸虧就在眼前的史進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宋江已經從馬上下來,再次問道:“你說是誰?”
大龍此時不想說話,隻擔心雲娘,就轉身扯住雲娘的手,說:“雲娘不要著急,要冷靜,啊?”
然後就和史進一邊一個,攙著雲娘的胳膊,往後麵走去。到了娘的屍首跟前,史進用空著的手,把大龍娘臉上蓋著的白布扯了下來。宋江湊近一看,渾身如觸電一般,猛烈的哆嗦了一陣,右手抓著馬車的車幫,左手指著大龍娘的臉,一字一頓的說:“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唉!”
轉身就對身邊的李逵和劉唐說:“人已經死了,還帶著她乾什麼?不吉利。明白了嗎?”
李逵忙不迭的答應到:“哎哥哥,明白了明白了。”
大龍聽出了爹的意思,忙跪在宋江跟前,拉著宋江的腿說道:“我娘已經死了,你就不能把他帶到梁山上去,把他安葬了嗎?爹,兒子求你了,求你了啊!嗬嗬!”
大龍這哭聲,簡直撕心裂肺,令所有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可宋江看都不看大龍,仰麵朝天說,“你簡直就是個禍害,戰場上死人多了。哪個在戰場上死了的還要拉回去的?梁山上,梁山上那是聖潔之地,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在那裡占有一席之地的。起來!沒用的東西!”
此時吳用也過來了,他已經看明白了這事兒,他多少了解一些宋江和閻婆惜當初的那些過節,但此時他也糊塗了,天底下人都知道宋大龍的娘早就死了,可為何出現在這裡?既然已經要跟宋江碰麵了,可為何又突然死了?畢竟吳用的腦子是好使的。他稍一頓,就說到:“哥哥,人死不能複生,你父子兩個都不要難受了。既然已經這樣,那就帶著吧,讓她自己一輛車,讓大龍賢侄就守著,算是守靈,再安排兩個人跟賢侄一道看著,就讓她去梁山入土為安吧。這樣也能讓大龍心安一些,要不然,他這一輩子心下都不安呀。哥哥你是天下聞名的大英雄,你的心比天高,你的格局比天大,什麼事兒咱容不下呢?哥哥你說是吧?咱們就這樣,好吧?”
宋江的臉色冷峻,說道,“軍師,大事我依你;此事為小事,並且是家事,犬子惹的事兒,我不能因為我家裡這種不吉祥的事兒,帶到咱們梁山,影響梁山的形象和運氣。鐵牛,劉唐,還不動手?”
吳用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對史進使了個眼色說:“勸住大龍賢侄和那姑娘。”
大龍明白了爹的意思,知道已經無可挽回,隻好把注意力轉到了雲娘身上,拉住正趴在娘身上哭的雲娘,說:“雲娘,起來吧,人死不能複生,娘已經走了這個路,他也可能是不想繼續去當土匪家眷了。她一生注重名節,那就成全了她吧。走吧,你要是再有好和歹,娘去了那邊她能放心嗎?我也不好受啊。咱都得節哀,啊?”
雲娘已經哭成了淚人。水仙也勸,二夫人也勸,雲娘才離開娘的屍首,又望著李逵和劉唐抬著娘的屍首,走到了離路邊不遠的樹林裡。大龍扶著雲娘,兩人一直望著李逵和劉唐拍打著兩手回來。
大龍扶著雲娘上了馬,又叮囑道:“彆再難過了,啊?娘會在天上看著你,看著咱的,你騎穩了,好好的。我就在你後邊看著。”
本來,大龍在雲娘前麵,緊隨著宋江,可大龍怕雲娘有什麼閃失,就讓雲娘走到了他的前麵。
宋江大瞪著眼,看著大龍和雲娘,直到他們都上了馬,所有人都準備妥當,才揮揮手,悶聲悶氣的喊道:“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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