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大的場合,如此盛大的晚宴,如此神聖的時刻,宋大龍竟然擅自退場。當時若不是那種情況,若不是宋江剛剛當上的梁山真正的一把手、當上了梁山的都頭領;若不是宋江成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一百零八顆星宿中排位第一的天魁星,若不是一百零七個頭領一晚上持續不斷的對宋江大唱頌歌頻敬美酒;若不是宋江看著這麼多弟兄那一張張可愛的麵孔,共同暢想著美好的未來,宋大龍鬨出這樣的事情,宋江絕不會饒了他。儘管雲娘給他找了個拉肚子的借口,宋江也不會放過他。因為不管什麼理由,在這個時候這樣的場合擅自離開,就是攪事,就是破壞梁山大家庭的團結和諧,就是對梁山宗旨的褻瀆,就是對他梁山老大的大不敬甚至是蔑視和挑釁,因此必將受到嚴懲,就算大龍的特殊身份也不能豁免。
宋大龍當然沒有想到這一切,他隻是不滿不解氣憤痛恨。他也知道,他是梁山上的一個副主將,身為高級軍官,違背軍令是什麼下場?但是他實在不能再忍受,也實在不想再看那一張張嘴臉,特彆是他的老爹。他回到家之後,躺在床上,一句話都不想說。水仙和二夫人本想討好他一下,既給他緩解一下心情,也表達一下對他的牽掛和關心疼愛,可沒想到被他弄了個灰頭土臉,心裡自然也不好受,二夫人就跑到裡間自己的床上,一晚上再沒出來。水仙看著雲娘送下大龍又走了,就問一直站在門外的謝小強:“妹妹怎麼又走了?”
謝小強回道:“啊,忠義堂那邊晚宴還沒結束呢,雲娘將軍回去繼續參加宴會了。”
水仙又問:“我家官人他是怎麼回事啊?看他那麼大的氣,心情那麼不好。”
謝小強心想,你一個女人家家的,懂什麼呀?這大寨裡的事兒,梁山上的事,給你說又有何用?因此謝小強就說:“啊,我也不清楚,我是警衛兵,不能進大廳,大廳裡的事我不知道。將軍和頭領都在大廳裡開會,警衛兵都到彆處去了,有的去吃飯,有的去聊天,我擔心大龍將軍一旦有事找不到我,所以一直守在大廳外不遠的地方,看到大龍將軍出來,我就跟著回來了。等將軍醒了,再問問他吧。隻是呢,我看將軍這幾天心情不是太好,你們也不要太過勉強他,要不又會惹得他心情煩躁。”
水仙聽了這話,點了點頭說:“啊,辛苦你了。”就回到屋裡給大龍泡上了他喜歡喝的龍井茶。泡好了,倒上一杯,端到他跟前說:“官人呢,渴了吧?起來喝杯茶吧。”
大龍沒有回應。水仙再叫,大龍搖了搖手說:“不要煩我,一邊去。”
水仙跟二夫人不一樣,水仙的涵養好,再加上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個沒用的女人,因此不管任何時候也不管受多大的委屈,她都壓著,儘可能討好大龍,伺候大龍,隻要大龍能讓她在跟前,隻要大龍能讓她有一口飯吃,她就知足。因此,二夫人可以使性子,她不能;二夫人可以生了氣就躲開,不理不睬,她也不能。此刻,儘管大龍這樣對她,她也沒有一點怨氣,隻是放下茶碗,又喊老仆人端來了洗腳水,把大龍的腳搬過來說:“泡腳啦,轉一轉你的身子吧?”
大龍往下移動了一下身體,兩隻腳伸到床沿外,水仙給他脫掉了鞋,脫掉了布襪子,腳上的臭味兒熏的水仙差點吐了,可水仙隻皺眉卻沒說一個嫌棄的字,兩手抱住大龍雙腳,往下稍微拉了一下,說:“再往下一點,”大龍就又把屁股往下挪了一點,兩腿耷拉到床下;水仙拉過一把凳子,把泡腳盆放在凳子上,再把大龍的雙腳慢慢放進了水中,輕聲問道:“熱嗎?燙不燙?”
大龍依然不吭氣。水仙一邊給他泡著腳,一邊慢慢的揉著,洗完了揉好了也擦乾了,才把他的兩隻腳抱起來,說了一聲:“好啦,躺好睡吧。”
給大龍蓋好薄被後,水仙讓仆人端走了洗腳盆,自己就坐在門口等雲娘回來;謝小強還站在門外,兩人都不吭氣。過了大約有兩刻鐘,雲娘回來了。水仙迎上去,悄悄的說,“妹妹呀,你哥他今天到底怎麼了?怎麼這麼大的氣?誰惹他生氣了,讓他這麼不高興啊?”
雲娘在路上還想,大龍這事兒誰都解決不了。自己其實跟大龍的遭遇是一樣的,自己心裡也不痛快,可自己不能跟大龍比呀。一則大龍是宋江的親生兒子,二則大龍是男人,自己跟著大龍這個撿來的哥哥,能有今天就很幸運了。自己的爹不知去向,娘已經死了,唯一的親人就是宋大龍。至於宋江,自己雖然也叫爹,但那不是自己的親爹。想想到梁山之後,大龍和大龍的家人對她的關心、疼愛,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雲娘知足。所以儘管她也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卻沒像大龍那樣情緒那麼強烈。因此在路上她就想好了,回來看一下大龍,再勸慰他幾句,也就行了。沒想到水仙在等著她。聽了水仙的話,雲娘就說:“啊,也沒有很大的事啊,就是今天大寨新提拔了一些大官,有些人的能力和本領比我哥差得遠,可他們提拔了,我哥卻沒有。因此呢我哥很不高興,就提前退席回來了。也沒啥大事。我看看我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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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聽雲娘如此說,也不好再說彆的,就隨著雲娘又退回到屋裡。雲娘看了看,叫了一聲“哥”,大龍沒吭聲。水仙說:“睡著了吧?”
雲娘說:“那就睡吧,我也睡去了,今天挺累。”走到門口,對謝小強說:“你就回去睡吧,你們的將軍已經睡著了,放心吧。”
謝小強向水仙告彆回家睡覺。
其實,大龍壓根兒就沒睡,也睡不著,腦子裡很亂,也很熱。水仙和雲娘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這一整夜大龍都沒有睡著,腦子裡一直亂哄哄的。水仙一開始還起來兩次看看他,輕聲問他喝不喝水,後來水仙也許是累了,也就睡過去了。天色蒙蒙亮,大龍就起來,走到院子門外的大道上,望著茫茫一派的梁山水泊,心裡稍稍寧靜了一點。
水仙醒來後,一看大龍不在了,草草地穿好衣服就跑出房門四處找尋,最後跑出院子才看到大龍正望著水泊發呆,這才放心地回來,跑到夥房,親手給大龍做了他最喜歡吃的煎雞蛋和小米粥。讓老仆人端上來之後,水仙把大龍叫回家來,可大龍隻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個煎雞蛋就說:“吃飽了,走了。”
到了門口突然一愣:我去哪裡?去第一關?去那裡還有什麼意思啊?到了那裡,人家謝珍謝寶都穿著步軍頭領的服裝,意氣風發神氣活現,可自己呢?還是原來那一身服裝,原來那個位置,一切都沒變。今天全梁山各個兵營傳的最響的,一定是這一百零八將的排位、一百零八顆星宿的故事,誰還會搭理他宋大龍呢?如此一想,乾脆,不乾了,愛誰乾誰乾,不夠丟臉的。於是,他就又退回到屋裡。水仙正跟在他身後呢,一看大龍轉身又往屋裡走,就問:“你不是去上班嗎?怎麼......?”
大龍愣了愣神,悶聲說:“不去了,不上了,不乾了。去他娘的,沒意思。”
神仙一看,就不敢再問。正在這時,謝小強來到了門口,說:“將軍,咱們走吧?該上班了。”
大龍頭也沒抬,隻悶悶地說了一句:“不去了,你走吧,你去上班,我從今天起不去了,不乾了。”
此話一出,謝小強、水仙和二夫人全都愣了。小強想,讓雲娘將軍過來說說大龍?可一看雲娘的房門,已經鎖上了。他知道雲娘去軍營了。雲娘嚴格遵守軍紀軍規,一天三頓飯都是在軍營裡吃。像大龍這樣,經常不在軍營裡吃早飯的將軍也很少,或者說,除了大龍壓根就沒有。謝小強見此情形,就往大龍跟前走了一步,說:“將軍呀,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彆再想它了。這種事呢,你沒聽大頭領說啊,是上天顯應,是天地之意,不是誰說了算的。也許你呀,該當有這麼一個坎兒,過去這個坎兒,一切就都好起來了。走吧,還是去上班吧。”
大龍一聽這話,突然揚起下巴,用手指著謝小強說:“你怎麼就知道是什麼上天顯應天地之意啊?你知道什麼?”
謝小強見大龍要發火,就輕聲說:“哦是是是,我確實啥都不知道,我隻是聽人家都這麼傳的,也有人說是大頭領這樣說的。”
大龍兩眼圓睜,低聲吼道:“什麼大頭領說的?什麼天意?全是胡謅八扯,你竟然還信,實在可惡!滾,給你好臉色,你就不知天高地厚,還來教訓我?我不乾了,我也不需要警衛兵了!你走吧!”
一大早就挨了這麼一頓莫名其妙的訓斥,謝小強心裡有點酸,可又不能解釋也不能埋怨,隻好說:“啊,將軍,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麼事的時候,讓家裡人去叫我一下,我就在兵營值班室。”
大龍哼了一聲,說:“我沒事,什麼事我都沒有了,你走吧。”
在這整個過程當中,水仙和二夫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傻愣愣的看著。雖然她們知道宋大龍有的時候脾氣是大,可是像這樣持續的一整夜了還沒有下去火,並且這火氣如此之大,也是少見的,他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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