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攤兒的老板為他們續上了開水，就又去忙著給彆的茶客續水。大龍這才看到，他們旁邊的兩個小茶桌上，一個坐了三人，一個坐了四人，都在一邊喝茶一邊侃大山。隻聽有個人說：“哎，聽說了嗎？那太華山上的大土匪宋大龍啊，昨兒晚上讓官軍給抓去了，另一個人就問是真的嗎？在哪裡抓的？山前酒店呀。那酒店老板聽說立了大功了，發了大財了。又一個人說，嘿，那個宋大龍也是個倒黴蛋，他偏跑到那個酒店去乾嘛呢？酒店的老板又鬼又壞，誰不知道？可見這個宋大龍啊，找死。一開始說話的人就說，你以為他想死？他也不想啊，他又不知道酒店裡的老板和那店小二，看出了他們有貓膩，就忽悠他們住在酒店裡了，然後呢就報官，官軍的哨卡就全軍出動，十多個人全都去了酒店，把那宋大龍堵在屋裡摁在炕上就抓走了。嘿，啥土匪頭子？就那點本事。官軍那些人都是些草包，武藝本事都了了。那宋大龍碰上這麼一幫子窩囊蛋都讓人抓走，可見這個宋大龍也夠嗆。這邊四個人聽著那些人在那裡吹，就都互相擠眼弄鼻子的笑著。
這時，旁邊桌上的一個黑臉漢子突然湊過來問道：“幾位兄弟，聽口音不是當地人呀，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也是到西夏邊界上做生意的吧？”
大龍一聽，心就一抽，他娘的，這小子居然又聽出來了！但他的眼色，由於頭發過長蓋住了眼睛，其他人也看不到。麵對這情形，其他人都記起了大龍在前麵叮囑過的話，就都不吭聲，隻看著大龍。大龍清了清嗓子，故意壓低聲音，學著當地口音，說：“哦，俺們離這裡也不是多遠，約有二百多裡地。不知好漢你是哪裡的？為何會在這裡？”
那人一仰脖子，喝下一碗茶，爽朗地說道：“哦，我呀，比你們遠，河北西路的，專門到西夏邊界上搗騰點獸皮驢皮中草藥什麼的，能在這裡遇到四位，緣分呐！不知你四位要去哪裡？做何營生？”
大龍說道：“噢，俺們呀，是想去西夏買馬。”
那人一聽，竟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說道：“去西夏買馬？你們能過得了邊界？”
大龍反問道：“為啥過不了？俺們是去買馬，又不乾違法的事。”
“哎，不是那意思。那你們有出境證麼？”那人問道。
大龍不知道啥是出境證，就看鐵拳他們。他三人自然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就都對著大龍搖頭。大龍看三人都搖頭，滿臉的疑惑，就說：“噢，還沒辦那證哩。到邊界上再辦吧。”
那人卻說：“邊界上辦？邊界上誰給你辦？那證是要從朝廷的兵部辦的。沒有那證，任誰也出不去。我看你們這一趟該是白跑了。”
鐵腿又問道：“從這裡到西夏邊界還有多遠呢？”
那人說：“啊，差不多有四百裡左右吧。彆看這條大路能跑馬車，可它不是都這麼好走啊。往前走，還有山，有山也不打緊，路都是從山根繞著走的，難辦的是沙漠。”
鐵拳打斷那人的話，問道：“沙漠？沙漠是啥玩意兒？是不是沙灘？就是咱河裡的沙子？那有啥難辦的？”
那人又笑了笑，說：“哎呀，看來你們是沒見過沙漠。沙漠跟咱們這邊河裡的沙灘不一樣。咱河裡的沙灘，沙子多半就一指半指厚，最多一拃厚。那沙漠，嘿，一眼望不到邊呐，不刮風的時候，你走在那上麵，彆說夏天，就是春秋季到正午和下午的時候，那沙子都燙人；你走一步，退大半步。沙子有多軟哩？就跟咱們家裡烙餅蒸饅頭的麵粉一樣細啊。這兩隻腳踏在上麵，就直往裡麵鑽，說不定啥時候整個人就全陷進去了；一旦陷進去，就很難拔出來呀。”
鐵腿說：“咱不走沙漠不行嗎？咱繞過去？”
那人說：“這個沙漠吧，倒也不大，比起再往東北的沙漠，小多了。可是沒從沙漠走過的，也真夠嗆。無風的天氣還好，頭上是大太陽，腳下和四周都是曬熱的沙子，烤得你頭暈眼花；要是再遇到刮風，哦對了，那邊的風格外大，一刮風，沙子迷得你的眼睜不開不說，很快就把沙旋起一個一個的大漩渦，說不定哪霎就被旋進去了，一旦旋進去了，就沒大有能逃出來的，差不多就死在裡邊了。那大沙漠上死了多少人，誰能知道啊？騾馬死的更是不計其數。”
經那人這麼一說，把大龍等人說的都喪了氣。大龍一直沒大說話。他堅守少說話的原則，可此時他不得不說了。他問道：“就沒有好點的辦法能夠越過這個沙漠去？”
那人說：“有啊。再說，也不是什麼人都過不去。要是都過不去，朝廷的人如何去那邊界上？平常人又如何去那邊做生意或是辦事呢？辦法無非一是要看好天氣，千萬不能在大風天過沙漠；二是騎駱駝。駱駝這玩意兒呢，它有個好處。你喂它一天，他隻要吃飽了喝飽了，在那沙漠上走上六七天都不用喝水，不用吃東西。”
鐵腿又問：“既然有那麼好的玩意，為啥那麼多人不騎它？偏要自己走，弄不好就死在裡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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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說：“哎呀，你這是站著說話不怕腰疼啊，你有錢吧？那玩意兒貴著呢。”
鐵拳說：“唉呀，不就是駱駝嘛，該是像牛馬差不多的東西吧，能有多貴？”
那人又笑了笑說：“嘿，要說在這沙漠上，牛馬可是無法跟這駱駝比了。為啥？它的四個蹄子特彆大，能跟三四個牛蹄子大，踏在那沙子上，自然就不大容易陷下去。再說這玩意少，稀罕，所以特彆貴。”
那人說得津津有味唾沫橫飛，一臉的洋洋得意：“我看你們好像對這沙漠啦駱駝啦都不懂得，最好彆去試探，弄不好就送了命。”
鐵拳已經對那人心生厭煩，可又不能發作，畢竟人家確實比他們知道的多嘛，他們還得向人家打聽消息嘛，因此，就依然帶著傾慕的神色問：“你真厲害，一定是走南闖北逍遙自在的人。你既然這麼說，那這沙漠離這裡有多遠？”
那人說：“從這裡往西北也就有二百多裡路就到了。你們要是不圖快的話，可以繞過去，轉到東邊繞過去，無非就是多走兩三天路嘛。過了那個沙漠，再有一百多裡就到邊界了。”
大龍低聲問道：“那邊界那裡有地名麼？”
那人說：“哦，邊界所在的縣叫慶陽縣，這個縣的三關鎮就是咱大宋和西夏的邊界，出三關鎮就是人家西夏，三關鎮這邊是咱大宋的。你要是沒有朝廷特批的證件，到三關鎮就把你們給趕回來了，你們是過不了的。”
大龍又問：“買馬的話，一定要到西夏去嗎？”
那人說：“那也不一定，慶陽就有老多賣西夏的馬的。那慶陽縣城的馬市大著呢。咱大宋好多買馬的都是把那裡買的；那些從青陽買馬的，回去就喊著是把西夏買來的，那都是吹牛皮。要碰到我，非給他揭穿不可。咱們認識一場，我算是交個朋友吧。兩座山到不了一塊兒，兩個人說不定啥時候就來到了。今兒，我把知道的可都告訴你們了啊，我這人好交朋友。我看你們呀，也確實沒到那邊去過。越往北走越難走，特彆是那邊強盜多，土匪多。當然啦，最近朝廷發通緝令抓捕太華山大土匪宋大龍，到處都加派了軍隊。不過剛聽說昨晚已經把宋大龍抓住了，軍隊可能就要撤了。反正，多留點神沒啥壞處。啥時候再見到，就是老朋友啦。”
說罷，就回到自己的桌上繼續大吹大啦喝大茶。大龍他們結了茶賬，就離開了茶攤兒。出村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四人停下，在路邊一棵榆樹下坐了下來。大龍說：“往前走的路，咱都打聽來了，商量一下吧，咱們怎麼辦？”
其實，大龍這話，等於白說。那三個人都知道，這種事，大龍說怎麼著不就怎麼著嗎？還商量什麼？大龍想走他們就跟著走，大龍不想走，他們自然就停下來。因此三人都不吭氣。靜默了一大會兒，大龍說：“咱們本來就沒打算去西夏，隻不過是向他打聽一下路。咱隻要到了邊境上，但那裡遠離朝廷，咱不至於東躲西藏的，整天擔驚受怕。看看條件合適，就在那裡安頓下來，慢慢發展吧。”
鐵拳說：“彆管怎麼著咱也不怕，我看到了沙漠那裡，就買個駱駝，過了沙漠不用了再賣掉就是了。”
大龍說：“要是真像他說的，咱可不能把命扔在那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到了那裡，快到邊界了，再死在沙漠裡了，那才叫死無葬身之地了呢，死了魂都不好意思見祖宗。隻要不是特彆貴，就買兩個駱駝，倆人騎一個，過去再說。”
鐵腿說：“忘了問他一下，一個駱駝能騎幾個人啊？得花多少錢？”
鐵拳說：“嗨，你想吧，他既然是人能騎的東西，蹄子又那麼大，肯定比牛和馬都大。又是稀罕物，肯定便宜不了。”
鐵腿說：“要是特彆貴，就不買，咱多跑點路，反正咱也不急著到邊界上去搶啥好東西，慢慢走唄。咱們的錢得省著花，要是兩個駱駝就把咱的錢花上一大半，那咱往後怎麼過？咱現在這點錢呀，真的省著花。一點錢也沒了，咱可就得吃沙子喝西北風了。”
大龍說：“走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到了沙漠跟前再說。”
於是四個人繼續往前走。頭三天還算平安。一路遇到過幾個哨卡盤查的，也都輕鬆的放過了。可第四天來到了淳化縣城外。鐵腿向行人打聽。人家說，這是一個有一萬多人的縣城，在陝西路算是個不小的縣。再打聽，說過了這個縣城不到八十裡地就是沙漠了。
大龍就讓鐵腿再去打聽，打聽得仔細點。鐵腿打聽的結果是，這個縣城條件還是不錯的，但是過了縣城再往前走，越往西夏那邊，條件越艱苦，喝水都困難。鐵拳一聽，說道：“那這樣的話，咱們就在這個縣城裡住他兩三天歇一歇吧，也把身體養一下，再這樣下去咱們的身體都垮了。”
大龍說：“那可不行，咱們不能進縣城。要住啊，就在縣城外邊。也不要找那等好的酒店，萬一露了餡兒或是讓人家查到了，咱不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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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拳說：“唉呦俺的老大哎，不用那麼小心吧？這裡離著華州，至少也得有四百裡地吧？咱們都走了十來天了。哪裡那麼嚴重啊？你是不是都草木皆兵啦？”
大龍說：“要不這樣吧，咱在城邊上找個酒店，就按你說的住上兩天，歇息過來之後繼續走。住著的時候呢，鐵腿和二牛你倆出去打聽，看看這裡有沒有賣駱駝的，有賣駱駝的在這裡買也行。光看一下到底駱駝是個什麼玩意兒也行。”
商量好了，四人就開始往城邊上走。到了離城門半裡路的時候，就看到那城門口有盤查的官軍。這裡盤查跟他們在華州那一帶見到的不大一樣。那城門口外麵約百步處，兩邊是半人高的石頭垛子，上邊搭一根碗口粗的木杆子。官軍的兩個士兵就站在木杆前邊，對路過行人逐一盤查。在右邊的石頭垛子旁邊站著一個軍官，凡有士兵解決不了的問題，這軍官當即上前解決。內要查到一個有問題的，就由那軍官帶到旁邊的小屋子裡去。那小屋子裡還有一個軍官帶著八個士兵。這些士兵有兩個是休息等待接班的，兩人是看押被帶進來有問題中之人的，還有四人是隨時準備出動應急的。
大龍他們來到了跟前檢查站跟前。二牛在最前麵，盤問了一番，放過去了。接著鐵腿也放過去了。然後是大龍。那兩個負責盤查的士兵把大龍從上到下端詳了一遍，詢問了大龍的名字，年齡，籍貫，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等等，然後又把他穿的衣服摸了一遍，揮揮手剛說：“過去吧，”
旁邊那個小軍官卻一步跨過來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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