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衛兵覺得這個人倒是挺有意思,都坐大牢了,還能笑得出來,就繃起臉說:“你還笑,你以為犯人是啥好東西麼?挺招人喜歡?給你說,犯人比俘虜可要壞得多。按朝廷的規矩和我們邊防總兵署的規矩,對待犯人比對待俘虜可要嚴多了。再說我們這裡很少看管犯人,讓我們看管你們,這真是稀罕事呢。我不明白,為什麼上司交代對你們這犯人比對俘虜要好一點,還得給你們治傷?是不是,你們是十分重要的犯人,給你們治好了傷,把你們送到上邊去能領賞?要不就沒法理解。”
大龍一聽,終於獲得了最新的消息,就問:“哎,兵爺,啥時候把我們弄走啊,把我們弄哪去啊?”
那衛兵說:“這可不清楚。肯定不會讓你們在這裡,這是俘虜營,俘虜營怎麼能關押犯人呢?並且我看了上司說的。說你們是土匪頭子,說那個宋大龍哎,不會就是你吧?”
大龍說:“啊,是我,就是我。”
那衛兵見大龍如此坦然承認,就笑道:“厲害,你還真是個人物。都成犯人了,還這麼快樂。有意思。我聽上司說,那通緝令上寫的,你還是個大土匪頭子,你還是那個全大宋都聞名的宋江宋公明的公子?我可聽說過宋公明可不得了,原來真是你呀。嘿,我走了他媽狗屎運了?讓我在這等地方認識了你這樣的大人物?我們弟兄都說,要論名氣,你爹比我們這裡的總兵都大。彆管以後怎麼處理你,我可認識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你雖然不是什麼大官,可是你這個人也不得了,就光你爹那個影子你那個名字,那就威震天下呀,就連我們這總兵啊,都對你爹佩服得不得了不得了。你知道總兵什麼人物嗎?”
見大龍搖頭,那衛兵繼續說:“總兵啊,就是我們的最高軍事長官,歸皇上直接管的,官大大得很哪。你該知道,第一個在這裡當總兵的是楊家將有名的楊宗寶。嘿,他那時可不得了,他那總兵是仁宗皇帝親自封的。眼下的這個總兵,可沒楊宗寶厲害了,也沒人家神氣。不過,他對你家老爹可是真敬奉哩。不管誰,隻要在他跟前一說起宋公明,他都肅然起敬啊,那該是多麼崇拜!可見你有一個不得了的老爹呢,我對你可要刮目相看了。從現在起,你有什麼事,隻管說哈,隻要我能辦的,一定儘力幫。人家都說,寧可得罪朝廷的高官不得罪宋公明,因為宋公明扶危濟困專殺壞人從來不殺窮人。”
大龍深知,這個衛兵一定是窮人出身,富人家的子弟是不會當兵的,更不會到這邊境上來當兵,因此就說:“我隨我爹,我爹多次教導我,窮人不容易,不能糟蹋窮人。”
那衛兵一聽這話,伸出大拇指說:“好,這話說的帶勁。有事隻管找我,啊?你放心,咱們算交個朋友。”
那家夥竟然伸出大拇指在大龍麵前晃了晃。大龍很欣慰。他絕對沒想到,就因自己老爹的緣故,看管他的衛兵竟然主動要求跟他結為異姓兄弟!他回到屋裡,把這話對鐵腿和鐵拳說了一遍,鐵拳雖然不能動,但是吃上了飯,飯後又眯了一會兒,精神頭好多了,所以躺著就嗚嗚噥噥的說:“哎呀,老爺子雖然去世了,可是老爺子的影響在這裡呢,罩著咱呀。有老爺子罩著,咱也許能逢凶化吉呢。”
鐵腿說:“我看也是。”
大龍卻說:“誰知道?這隻是一個小兵說的話,但願吧。”
從此之後,五六天的時間裡,這個大兵用他的實際行動驗證了他所說的話不虛也不假。他又帶著軍醫來給大龍他們三人治過傷,大龍的傷,經過幾天的治療,已經不影響行動。鐵腿的腿沒有傷到骨頭,但是傷了筋,掉了兩塊肉。主要是鐵拳,胳膊上大腿根部的傷比較重。但是也能夠慢慢的走路了。那衛兵不但帶著軍醫來給他們治傷,似乎夥食上也有所改變,那餅子不再是那麼黑的了,早上的粥也不那麼稀了。衛兵倒也不隱瞞真相,他明確地給大龍說:“我可告訴你啊,我給他們炊事兵說了,你是宋公明的後代。唉,他們聽了以後啊,還真管事兒,你看這粥怎麼樣?比以前稠了吧?這餅子是白的了吧?好吃了吧?”由於治療及時,又加上飲食有了改善,經過十來天的時間,三個人基本恢複得都好多了,鐵拳也能夠穩穩當當的走路了。
正當他們覺得生活有了起色、也已經習慣了這裡的風沙時,他們所掛心的事有了結果。根據大龍的計算,是在他們來到這個地方之後的第十一天,那衛兵在下午讓他們出來放風時,靠近大龍悄悄的說:“喂,大把頭,給你說個事兒,明天你們就要離開這裡了。”
大龍驚訝地問道:“哦,真的嗎?去哪裡?”
衛兵說:“當然真的。聽說是要把你們先押到京兆府去,至於到了那裡再怎麼著,咱就不知道了。上司不讓我們問,我們當然不能問。乾我們這差事的,就是不當問的就不問,不當聽的不聽,不當說的不說,不當的更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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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大龍也不便再刨根問底。回到屋裡就跟鐵拳和鐵腿轉述衛兵的話,三人就犯起了琢磨。
鐵腿說,“我在京城的時候聽人家說過,要是有人在哪個地方犯了事,尤其是那種大盜,再就是像老大你和你家老爹這樣的超級匪首,在哪裡犯事就要在哪裡解決,跑到哪裡抓住以後也得再押回犯事的地方去,咱可能就這種情形,那華州是京兆府管的。”
大龍說:“也對。當年咱在青崖寨被武安官府抓住之後,就是大名府派出了官員代表朝廷,在武安解決咱。青崖寨在武安嘛。看來這回呀,把咱押到那京兆府去是要在那裡處決咱了。”
說到這裡,鐵拳的臉色就很不好看了,眼神裡滿是憂慮和愁苦,低聲咕噥著:“唉,這一輩子啊,還就是跟著老大在青崖寨風光了那麼幾年,到梁山上也不錯,從那梁山回到老大的老家,那一段兒閒的難受,可日子過得舒服,終於來到太華山,原本想著在這裡能過兩年好日子,老婆孩子也爭氣,咱一個個的小家庭也都挺美滿的,可哪想到碰上了一個他娘的二愣子。”
此時鐵腿就給鐵拳使眼色,不讓他再說下去。可鐵拳似乎沒注意到鐵腿的眼色,繼續說:“那二愣子真不是東西啊,太沒有良心了!”
說到這裡,鐵腿實在忍不住就用手拍了一下鐵拳的肩膀,鐵拳這才戛然而止。不再說了。大龍卻說:“唉,你不說我也明白,哎呀,這都是我咎由自取啊,太相信人了。可見在這個世界上啊,你不能輕易相信一個人。說得越好聽,你就越得犯琢磨才行,不動腦子就隻有吃大虧,我就是吃了這個大虧啊。當時銅鎖一臉的不高興,我當時還覺得給他的權力過大,越來越像小五了,我心裡還不高興,有些對他不滿意。可後來,唉呀,當時要是能夠靜下心來跟銅鎖再商量商量,琢磨琢磨也不至於到了今天。”
鐵拳說:“咱過了幾年的好日子,也知足了,管他把咱往哪裡押吧,押到哪裡算哪裡吧。”
鐵腿說:“二哥呀,咱兄弟兩個知足吧,你看人家大哥,咱叫人家大哥,可人家比咱小的多呀,咱比人家多活了不少年呢。咱啥都嘗過了,家裡的女人外邊的女人山珍海味啥沒吃過?可人家大哥哩,青春才剛剛開始哩,就要那個了。”
鐵拳說:“話是這麼說,咱兄弟倆是該知足。不過,你也吹得忒大了吧?你吃過啥海味?”
鐵腿乾笑了一下,說:“不就是這麼一個比方嗎?”
三人這天晚上情緒都不高漲。那大兵來送飯的時候,笑眯眯的說:“今兒晚上吃飯呀,我給炊事兵提要求了,讓他們給你們做點好吃好喝的,明天你們就要走遠路了,我可不說讓你們上路,這話不好聽。明天以後啊,我就見不到你們了,可是我這輩子能夠見到宋公明的公子宋大龍,就是我的榮幸。朝廷的欽犯在我手底下管了這些天,並且還處的這麼好,我榮幸高興啊!好好吃,吃了不夠給我說,我再給你們添,明兒早上可要早早吃點飯就走。早晨的飯呀,我不值班,就沒法伺候你們啦。”
就在三人吃著飯的時候,來了一個大兵,從那服飾打扮上看,顯然是一個軍官,由那衛兵領著,後邊還跟著兩個衛兵,從他帶著這兩個衛兵的打扮和那兵器上看,這人的來頭不小,顯然在這個總兵府裡,有相當地位和話語權。那軍官來之後,站在門口背著手揚著下巴,不陰不陽地說道:“宋大龍朱鐵拳朱鐵腿,你們三位聽好了,接朝廷公文,明天將把你們押往京兆府,接受朝廷的製裁。當然了,我們總兵府已經向朝廷打了報告,你們在這裡打死的我們的人,這筆賬,到京兆府去一塊兒跟你們算,血債要用血來償,打死人要償命,這一道理亙古不變。我按照上峰的要求來通知你們。今晚好好睡覺,睡足了,精神頭好好的,明天上路,明早卯時六刻正式啟程。”
這軍官宣布完走了之後,三人反而感到輕鬆了。三人聽明白了,到京兆府殺頭是跑不了了,他們自己都有數,不論在華州,還是在太華山上,還有在淳化縣縣城門外和這三關鎮上,他們殺的人已經不計其數了。有人說報仇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可他們何止賺了一個呢,賺了十個八個都不止啊,因此已經死不足惜。這麼一想,這一晚上反而睡得很是踏實。
早上,剛到卯時,值班的衛兵就在門口一邊用拳頭砸門,一邊喊:“起來起來起來,起來準備吃飯,吃了飯上路了!”
那個熟識的衛兵頭天晚上已經說了,早上不是他值班,這另一個值班的衛兵對他們可是很不客氣,說話既硬也難聽,很刺耳。三人顧不得一切,爬起身來穿上衣服,把那衛兵送進來的飯和鹹菜餅子吃了個光光光,粥也都喝光了。這時就來了四個衛兵,其中三個站在門口,一個衛兵,一腳踏進門裡,站好以後,立正姿勢,宣布到:“按大宋朝廷律法,太華山匪首宋大龍,及朱鐵拳朱鐵腿,違反朝廷律法,殺人越貨,罪大惡極,現由三關鎮總兵府移交京兆府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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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讀完了之後,又擺了一下手,說:“走吧,上路!”
三人出了門,大龍問道:“我們就用這兩隻腳板子走嗎?啥時走到京兆府啊?”
“哼,要讓你們步行,還不得走他兩個月?至少得一個月工夫吧?你們身上不是都還有傷嗎?朝廷還等著處置你們的消息呢。所以,就便宜你們一把,讓你們沾沾光坐輛好車吧。我們總兵根據朝廷的要求,專門派了這輛好車送你們。你看你看,你們殺了人,竟然還可以坐車,簡直稀罕事兒。”
那領頭的衛兵一邊嘟囔著,一邊就像趕牛羊一樣,把他們三個趕到了前院,這才看到,的確有一輛車停在那裡。再一看,至少有二三十個衛兵,圍著那輛車。不過,不是啥好車,是一輛囚車。跟在他們身後的四個衛兵,,先在車下麵,給他們戴上了木枷,又戴上了腳鏈,然後把他們推上了囚車。其中的一個軍官揮了下手說:“上路吧,走!”
那囚車就哢嚓哢嚓地走了起來。大龍這才發現,隨同囚車押送他們的有兩個騎馬的軍官,從服裝可以看出,級彆不同,是一大一小。囚車前麵,左右各有十個軍人,後麵跟著的有二十個軍人,加上兩個軍官,算起來這就四十二個人,並且都是全副武裝。這些押送他們的大兵,一個個都健壯魁梧。很顯然,這是從部隊當中精挑細選來的人。大龍心想,我們就三個人,他們用四十二個人押送,可見足夠重視呀,其實是怕我們,怕我們逃跑啊。三人明白了自己將迎來的下場,心裡反而格外的坦然,在囚車上啦起了閒呱,竟像去走親戚看鄰居似的,弄得馬車兩旁的大兵都很是不解地看著他們,就連那趕馬的車夫也不停地回頭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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