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裡正是金州府下屬的安康郡。從這裡再往西走，走幾百裡路就是那劉邦“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漢中，也是當年諸葛亮六出祁山跟魏國軍隊對陣的那個漢中，可是老有名了。對此銅鎖並不清楚，但大龍在書中是看過的，因此大龍說：“唉呦，咱們這不上了大宋朝的西南上來了嗎？快到當年劉備那蜀國了。”
銅鎖一聽，蜀國，他倒是知道。銅鎖說：“老板你讀書多，這蜀國能不能去啊？要是去了在那裡能安頓下來也行啊。說不定還能有所作為哩。”
大龍說，“我覺得咱們去夠嗆。那地方也叫西蜀，諸葛亮擒孟獲的時候，死了好多的人。為啥死好多人呀？水土不服呀。中原去的人在那裡都沒法過。再說那韓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是在漢中那邊，後來好像蕭何就在那裡設大營給漢軍供應糧草。可是從那裡去西蜀，可就比登天還難呀。你該聽說過大詩人李白那詩吧？李白就說了，上西蜀那是難於上青天呢，咱們啥工具都沒有，怎麼去啊？去了又怎麼活？”
銅鎖又問：“那，咱們不能上西蜀，要是上方臘那個地方去，該是沒問題吧？我可是聽說，令尊帶兵打方臘的時候，也有好多咱北方人不服水土得怪病死的。”
大龍說，“這就更不清楚了。要不這樣吧，咱從現在起呢，就不走夜路了，反正咱已經離開北方了，該是不像北方那樣抓得緊了。若是白天趕路，就可一邊走打聽著。你說的那情況，我總覺得去東南比去西南要好。東南最起碼不那麼危險。再說，方臘就是在浙江，杭州那一帶。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天堂一般的地方，還能差了？咱雖說去了也不能在城市裡生活，可那裡畢竟是魚米之鄉呀，哪裡都比北方要好吧？所以吧，我看還是往東南走好。就去方臘待過的地方。那裡不光富得很，美女還多呢。聽說，那裡的美女都像天仙一般。”
一聽說美女多，鐵拳和鐵腿，還有其他幾個弟兄就都歡呼雀躍起來。鐵腿說：“咱們全都成光棍了，全光棍純光棍，可憐死了。到了杭州，我他娘三天不吃飯，我也得去搞個美女玩玩，若是能安頓下來，一定要娶一個杭州美女做老婆。”
銅鎖不屑一顧地說了一句：“真沒出息。”
自此時起，他們就將原來的行進方式改成了白天走路晚上歇息。可又來了一個問題：沒錢了，一文錢都沒有了。這十來天，他們都是白天休息的時候就到附近的村子裡，或是鎮子上去搶吃的喝的，但這樣非常危險。在搶東西的時候，已經被人打死了兩個弟兄。本來他們的人就隻剩了十七人，現在隻剩十五人了。
銅鎖跟大龍說，“這樣下去不行啊，咱手裡一分錢都沒有了，我身上帶著的那幾個錢兒，這些天弄不到東西吃喝的時候，買東西都花光了。怎麼辦呢？”
遇到這種事，大龍就沒有招了，隻好反問銅鎖：“那你說怎麼辦？”
“沒啥好法子，隻能發揮咱的長處了。”銅鎖做了個搶的手勢。
於是，這天白天，他們先踩好了點兒，晚上就從一個鎮子上的富人家搶了三十多兩銀子，二兩黃金和十多貫銅錢，還有一些吃的。可惜這一帶的人都吃米飯，不像北方人有留起來的餅子什麼的，他們搶到的也隻是米飯，還有一點臘肉。值得欣慰的是，弟兄們都完好無損，算是平安得勝。這天晚飯，他們像過年一般，吃了頓飽飯。
有了錢，吃飯沒問題了，可沒想到是，第二天就遇到了一個難以破解的難題。從三天前他們就發現，他們經過的這些地方，河越來越多，那河也越來越寬，水流越來越急，再也不像北方的河那樣，不但水淺，而且常常是隻有沙子沒有水的斷水河，即便遇到大河，除了黃河、夏天發洪水時的河流，其他季節的其他河，那河水最深隻漫到屁股，但不影響過河，即便是夏天，隻要不發洪水都能過。可這裡的河水，差不多哪條河都看不到底。這天上午他們來到了一條河邊，看到這河也不是很寬，也就兩丈多寬，好像是上邊下了雨，河水渾濁，滾滾蕩蕩的。他們都是北方人，都不會遊泳，雖然在梁山待過，但當時都靠坐船，隻有二牛還能到水裡撥弄兩下。
大家站在岸邊，都不說話。大龍犯愁地皺著眉頭說：“哎呀，這怎麼辦呀？這叫天險呀，咱能過去嗎？是不是越往南，這樣的河越多？”
銅鎖說：“不能冒險。這樣吧，看看有船的話咱花錢雇船，咱們這些人呢，大點兒的船一船就過去了；小點兒的船最多兩趟。”
鐵拳說：“咦，這麼窄的河怕什麼呀？”
銅鎖說：“水底下你知道什麼情況，有石頭有泥沙，還有水蛇黃鱔什麼的，咱們這些旱鴨子，誰敢冒險？”
二牛說：“報告掌櫃，我會水。要不我試一下？”
鐵腿說：“你的水性不是蠻好嗎？試一下就試一下嘛。不行再出來，隻要你能過去，咱就都能過去了。咱都拉著手，都是男子漢，還怕這麼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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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看了看大龍和銅鎖，銅鎖不吭氣。大龍就說，“既然你覺得能行，你就下去試一下吧，試試不行啊，接著上來啊？”
銅鎖說：“慢！過來幾個弟兄，用兩根長槍伸到水麵上，隨時讓二牛抓住。二牛你一定彆逞能啊，覺得不行就快出來。這南方的河水咱都不清楚是啥脾氣。”
二牛說：“我覺得沒啥，就是比咱那裡的水淌得急了些。水深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這水能不能衝動人。我試試，不行出來就是。”
說罷，二牛縱身一躍便下了水。眾人眼皮都不眨地盯著看。剛跳下去的時候，隻見他兩手扒得挺帶勁，可往裡扒了不到十多下，眼見得一個浪頭從他頭頂上沒過，就看不見人了。不知誰喊了一聲：“壞了，衝到底下去了！”
這喊聲還沒落呢，鐵拳指著下邊有一丈遠的地方喊道：“在那裡，下邊！”
隻見二牛的頭往上躥了一下，接著是兩手舉著晃了兩下。大家一起沿著河岸跟著往下遊跑。此時，本來露在水麵上的兩隻手已經沒影了。大家還在往下遊跑。誰也不知跑了多長時間，直到銅鎖喊了一聲：“停下，都停下！”大家才全停了下來，一個個呆若木雞般，癡癡地望著那渾黃的河水，誰都不再說話。
大家陸續回到了大路上。顯然，每個人的心裡都很難受。二牛自從跟著鐵腿來到大龍跟前，沒少出力，做什麼事都衝在前麵，大家對他的印象和評價都蠻高，可誰能想到，一條鮮活的生命，眨眼間就這麼簡單地交代了。銅鎖說：“怪不得老輩人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不會水的，壓根就不敢下水呀。唉，咱們一起給二牛磕三個頭，送送他吧。”
大家磕完了頭，銅鎖又對鐵腿說：“快，去買兩刀火紙來，一刀給二牛，一刀給河神，求河神保佑咱兄弟們，再過河的時候平安無事。”
鐵腿一溜小跑去買來了火紙，由大龍和銅鎖兩人挑著，為二牛和河神燒過了，鐵腿這才說：“我買紙的時候，跟人家打聽了，這條河還不是大河，隻是這安康境內數不上的河。真正大的河還在前麵，還有條江呢，人家說叫漢江，那才真是大河哩。”
大龍一聽，就問：“眼下咱怎麼辦？總得過去啊。”
“看來隻能雇船了。”銅鎖說罷，就讓鐵拳和鐵腿到鎮子上去，打聽著雇船。半個時辰後，兩人終於租來了一條。這條船剛好能承載他們這些人。他們在梁山的時候，無數次地坐過船，可從來沒覺得這船能晃得這麼厲害。銅鎖就無話找話地跟船夫說話，這才明白，原來，這河水表麵看並不特彆急，但水下暗流湍急，肉眼是看不見的，全靠經驗。大家這才明白二牛為何下去不多會兒就沒了蹤影。
過了這條當地人眼中的小河，走了沒有兩天，又一條大河、比前麵那條更寬、水流也更急的河。經過打聽才知道，從這裡往南，有的是這樣的河，並且過了這條河再走三天，就是漢江，那漢江可是大江的支流，那才是真正的大河哩。他們隻能再花錢雇來一條船，把他們送過了河。價格卻是貴的驚人：二兩銀子。
果然，之後，他們又雇船過了一條這樣的大河，第四天，來到了一條似乎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河麵前。這條河比他們曾經渡過的黃河還要寬，並且這河水不像黃河那樣，黃河的水焦黃焦黃，這裡的水卻是藍灰色的。這段日子又三天兩頭下雨。聽當地的人說這河水正在暴漲，一打聽才知道這就是漢江。
在他們的記憶當中，在他們的認知裡，這是他們見過的最大的河，所謂大，無非就是寬，並且分明看到那河水衝刷在兩岸上，滾滾蕩蕩呼呼隆隆，怪嚇人的。站在離江水三四十步遠的地方，看著拚命往前湧動的江水，大龍不禁想到，都說那混江龍李俊，還有浪裡白條張順那些人，常年在江上混，在江裡就跟在平地上一樣，他就很納悶，難道他們不是正常人？當年他在梁山泊裡看到過他們那水上本事，可那梁山水泊裡的水幾乎是靜止的，並且水下有多深，當地人大體都有數。可這漢江的水，誰知有多深？水下都有些啥，誰又能說得準？
大龍說：“過這麼大的江，水看著就挺急，看來得雇大船，小了可不行，弄不好就翻了。老三老四，你倆到江邊的鎮子上去雇條大船吧。”
鐵拳和鐵腿去了半個多時辰才回來。隨同二人一起來的，是一老一少，一看臉相就知道，這是父子倆。老的，看上去有三四十歲的樣子，小的看樣子有十六七歲。他們都光著背光著腳，隻穿了一條短褲，短褲上還有窟窿；全身的膚色都是古銅色，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江上的人。那年紀大的人三角眼，額頭突出，顴骨突出，精瘦精瘦的，像猴一樣。
一來到大龍和銅鎖跟前，那年紀大的就說：“眼下是雨季，過江可不那麼容易啊，得加錢。”
銅鎖就問：“若不是雨季的話，你送我們十四個人要多少錢？”
那人說：“不是雨季的話，在漢江上能送你們十四五個人的一條船，往返三兩銀子吧。可眼下這雨季，江水暴漲，浪大水急，這船呀，劃不動啊，所以吧，你得給四兩銀子，少一文都不辦。”
鐵拳一聽就喊道：“哎，咋能是往返呢？你隻把俺們送過去就行，回來你還要俺們的錢？你這不是敲竹杠宰人嗎？”
其實，這個船老大一聽這些人說話都是北方人，他就知道，這些人全是旱鴨子，敲他們竹杠也是正常的。可是他看著這些家夥都很壯，他們說是做生意的，可是看麵相都不是好惹的，聽說話，語氣也都夠衝；除了坐在中間的那個小白臉子像個商人，其他人都不像。他擔心這些人要是發作起來，他爺兩個可不是對手，不會有好果子吃，於是他狡黠地一笑，就說：“哈哈好，要不這樣吧，我也彆賺這個敲竹杠的名聲，我們父子倆常年就在這江上混這營生，我們也不容易，是拿著命在這裡搏呢。我也不要四兩了，三兩半行吧？正常天氣還三兩呢。”
鐵拳說：“就三兩，愛要不要，不要俺們不坐你的船，俺們另雇彆人的。反正我在鎮子上看了，船有的是。”
那船老大擺著手說：“那你就去問問吧，看我要這價到底高不高，若是比彆人高了，你隻管去雇彆人的。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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