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再一次封存了自己關於“蕭”的全部記憶。
不為逃避。
隻是為了活下去。
為了不在這漫長的時間中,再度墮入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深淵。
我將記憶冰封,用時間法術將它們安置於意識的最深層,那片連我自己都無法觸及的海底。
然後,我重新開始。
一遍遍地回溯時間,回到蕭心仍活著的某個片段。
我試圖改變細枝末節,尋找一個可以“與他共存”的縫隙。
一次又一次,卻也失敗了一次又一次。
與此同時,我也悄然啟動了自己的籌劃。
我用時空的法術,偷偷共享了時空怪的視覺。
如今的它,已強大到無需我的身體,也能獨自撕裂時空,進入不同世界。
而我,隻要掌控片刻,就能透過它的眼睛,看見那些它踏足的時空。
那是我困守於第96號時空,唯一能夠“遠眺”的方式。
借此,我尋找著可能協助我的人。一個強大、足以接下這沉重任務的人。
但這秘密不會永久。
如我所料,時空怪很快就察覺了法術的痕跡。它反噬了我的術式,反過來也在窺探我眼中的景象。我的眼睛,成了它的鏡子。
可我不在乎。
心臟、身體、名字……都早已不屬於我。
現在,不過是再失去一雙眼而已。
隻要最後,它能與這顆跳動了兩百年的心臟,一同葬入時間的儘頭!
……
我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我將時間法術凝結,化出一本書。
我稱它為,《遺·妄》。
“遺”是我埋不下的回憶,
“妄”是我實現不了的幻想。
這本書,是哀悼、是告白、是永彆。
它記錄下我所走過的每一個時空、每一次掙紮、每一個他。
但它不止是一本書。
它是我留給未來,留給蕭心的,時間的禮物。
我抽出時間之劍,化作一支金筆,用它寫下字句。每一個字,都是一道咒紋;每一頁紙,都是一個時間結界。
在書頁深處,我暗藏了三個法術。
三個……唯有在心臟被貫穿之後,才會啟動的法術。
那將是我最後的遺願。
我會將它與這本書一起,作為禮物,作為鑰匙,作為信念,在終焉之刻,一並交予蕭心。
……
在第幾次時間輪回之後,我早已數不清。
終於,有一天,透過時空怪的眼睛,我看見了那個人。
他是第351號時空的,另一個我。
和我同樣的容貌,卻擁有比我更加靈活的身體,更加純粹而狂暴的力量。
他比我更像是“戰神本人”。
而他的身邊,也聚集著一群與他並肩作戰的夥伴。
他們都擁有特殊的能力,是那一方世界的超人。
我不知道時空怪是怎麼盯上那個世界的,也不知道它為何遲遲沒有吞噬那裡。
但這對我而言,是一個無比珍貴的機會。
我必須與那個“我”見一麵。
我正思索如何介入那層世界壁壘時,一件意外發生了。
我通過時空怪的眼睛看見,那個世界的“蕭”,在最後一刻,奮力將時空怪推入了時空裂隙中。
可那裡,是無歸之地。他沒有時空之力,根本無法在縫隙中存活。
那裡是時間與空間的交彙地獄,是流動的刀鋒。如果沒有乾預,他的身體將會被時間長河衝刷殆儘,或被引力與摩擦撕裂成碎片。
而與此同時,我身邊的蕭心,也迎來了他16歲的“那一日”
街道的儘頭,卡車呼嘯而至。
我轉頭看去,
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砰然炸裂。
封印的記憶震顫著從海底浮起。
那個立在屍山之上的身影,在血與風中閃現。那早已冰冷的身體、那緊握旗幟的手、那再也不會眨動的眼睛……
我的視線失控地模糊,淚水在未察覺間已溢滿眼眶。
那一刻,三個“蕭”的身影,
現實中的蕭心,
第351號時空的小心超人,
記憶裡的蕭,
帶著相同的容貌重疊在了一起。
一瞬間,一個想法如同本能般的在我腦中乍現。
我要做些什麼!
牙關咬緊的瞬間,我動用了全部的力量時空暫停。
一切靜止。風雪停滯,世界凍結。
金色的時間之力在我眼前聚攏,化作兩道光柱。
我的眼睛鎖定兩個目標:
一是眼前正迎向死亡的蕭心;二是時空裂隙中正被拉向深淵的“小心”。
我毫不猶豫地將光柱轟出,我要交換他們的時空。
讓蕭心去往351號時空,遠離這場注定的死亡。
讓小心超人來到這個世界,在我身邊,被我保護…….或者說…被我利用。
這既是一次拯救,也是一次賭局。
一個將“最重要的人”放逐的絕望賭博。
也是一次誘餌的布棋。
因為我知道,第351號時空的“我”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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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會來找回那個“被調包的愛人”。
這是我百年等待裡,唯一的一次機會。
我必須賭。哪怕,賭掉一切。
……
金色光柱落下的瞬間,
我的意識開始崩塌。
這是我從未嘗試過的時空操作,法術的反噬將我整個意識撕裂。
我來不及看見交換是否成功,隻能在墜入黑暗前,低聲開口,“再見。”
哪怕我知道,他聽不見。
……
當我再度睜眼,眼前是模糊的光暈。
身體無法動彈,胸口的絲線一根根震顫,像是在提示我,有什麼“闖入”了這個時空。
我用儘全力撐起身體,艱難地站起身。
我感受到空間在顫抖,某種巨大的引力正扯動著這方世界。
我望向從天空劃過的一縷金光。
一瞬間驚醒了我的意識,我向著那金光墜落的地方奔去。
然後在那地方,我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第351號時空的……
“蕭”
……
起初,我並不能完全確定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蕭心”,還是那位來自351號時空的“小心超人”。
畢竟,他們擁有相同的麵容、相似的氣息,甚至連眼神裡都藏著那熟悉的執拗與光亮。
可我終究不是旁人。
我是那個,認識蕭心百年的人。
我當然分得清。
就在我從醫院接他回家的那天,我確信了麵前的人,不是蕭心。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法術成功了。
那一刻,我是激動的,卻也是悲傷的。
那天雨下的很大,我獨自在樓下喂完小咪,在雨中站了很久,雨水打在我額頭,滑過臉頰,我分不清是雨還是眼淚,我不知道我是在哭還是在笑。
我隻是仰起頭,讓雨洗去臉上的鹹意。
我隻知道,我這偷來的時間,我這糾纏了千百年的生命,終於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