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站在車間頂樓的天台，望著廠裡稀稀拉拉的人群，現在是下班時間，大家能回家的回家，住宿舍的也都去了食堂打飯。
這個地方的視野很好，不算高，但是能看到整個廠區。
遠處，隔壁一車間的孫組長正拉著主任賠著笑，不知道說了什麼，把主任哄得開懷大笑。他們兩個一起走出了單位大門，就看到一個女人拉扯著孫組長，被他大聲嗬斥後，對主任彎腰鞠躬，似乎在道歉。夏老太嗤笑，整的像是封建社會一樣，自己男人比人低一級，就連自己都直不起背來。
大門邊上，她宿舍的方盈娣在被一個女人拉著，她拿出了錢遞過去，女人數了數後，就叉著腰嘴巴一張一合的，看著應該是在罵人。女人身邊還有個男孩，瞧著跟陳向北差不多大，在一邊不耐煩地推了方盈娣。
雖然不知道在罵什麼，但是應該挺臟的，方盈娣的背影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而後門那邊，喬怡剛從食堂出來，小心翼翼捧著飯盒，不知道見到了誰突然小跑了過去，那姿態夏老太也是頭一次見，太扭捏了，像是一個扯著蛋的男人在小跑。她想努力看清對方是誰，可那人的臉被樹枝擋住了，看不清。
大家的生活，都很豐富啊。
那她又能做什麼呢，夏老太望著逐漸暗下去的天色，頭一次這麼迷茫。以前在那個家裡，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老陳頭和幾個孩子的事就讓她筋疲力儘了，更彆說大院還有彆的事發生，她根本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想這個問題。
她也年輕過，那時候她拿著她姐姐私藏下來的幾塊錢，在她小聲地不斷地讓她跑出去，永遠彆再回來的祝福中，一個人懵懵地來到這裡。
那時候，她已經通過了招工考試，隻是還沒到入職時間。所以，她來到這裡沒有地方住，就這麼在廠子門口坐著睡了一晚。
年輕的她在想什麼呢，想著自己會有光明的未來，想著自己擺脫那個家後劫後餘生的自己，想著要多賺點錢，定居在城裡，嫁個好男人生幾個乖巧的孩子。除此之外，她再也沒有想過彆的。
一個女孩、一個女人除了這些，似乎也沒什麼好做的。就像男人一樣，他們除了成家立業也沒彆的好做的。
想到剛剛那個阿諛奉承的男人，夏老太心裡就有些不喜。如果升職要靠這個的話，她真的做不來。可如果不努力工作，努力勞動，她每天熬著日子等死嗎？
如果真是熬日子等死，就像許美玉說的，她是一點出息都沒有，還不如不離婚去大院裡看熱鬨呢。
年後的天氣還是挺冷的，天也黑得快，車間上夜班的工人已經都進入自己的崗位上工作了，而在天台的夏老太連個手電筒都沒有拿，就這麼一個人默默地蹲在角落裡，陷入沉思。
天台那的樓梯突然傳來說話聲，非常小聲但是帶著些曖昧的喘息。
身為過來人的夏老太一下子就知道那是什麼鬼動靜，該死的青天白日呃黑燈瞎火的，竟然有人亂搞男女關係。
“小喬同誌，我們都處對象這麼長時間了，你既不帶我去見你父母，也不讓我碰你一點，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處了啊？”
“你放開我，我們不該這樣的，這是不對的。”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你啊，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歡，你就讓我親一下，就親一下行不行？”
“不行的，真的不行，我很快就會說服我爸媽的，到時候我們光明正大的不好嗎？”
“這是遲早的事情呀，你為什麼不能答應我一次？”
喬怡推拒地更厲害了，她是個保守的姑娘，雖然很喜歡眼前這人，可是越線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做的，她最多就跟他拉拉小手，可今晚他不知道怎麼回事，表現得太讓人害怕了，“不行，你不能這樣不尊重我，我們慢慢來好嗎？”
夏老太立刻就豎起了耳朵，這人不就是剛剛那個含羞帶怯小跑找人的喬怡嗎？她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是該離開還是該不出聲。她這個位置，現在要出去肯定會驚動對方。但如果不出去，她偷偷在這裡肯定沒人發現，這個位置太巧妙了。
對方似乎惱羞成怒了，“喬怡，你真的喜歡我嗎？你連親密一點的動作都不肯跟我做，這算什麼喜歡，喜歡就該是光明正大的，而不是像你一樣偷偷摸摸的，你真讓我失望。”
偷聽的夏老太：？
喬怡似乎猶豫了，可在對方越來越放肆靠近的時候，喬怡把人推開了，哆嗦著嗓音，“不行的，我媽說了，這是不對的。”
對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喬怡，你今天你要麼同意我們更進一步，要麼我們以後就當不認識。”
夏老太：噢喲，還威脅上了。
眼看著喬怡猶豫不定，那人又放軟了語氣，“你不相信我會對你負責嗎？這裡沒有人，也不會有人知道咱們做的事情？”
喬怡沒有出聲，像是默認了對方的動作，但是夏老太用自己那還不錯的眼神發現喬怡似乎在發抖。
沒出息！夏老太心裡大罵，跟她家陳向紅一樣沒出息，就這麼被一個男人忽悠了。
在男人更過分地想動作時，夏老太突然咳嗽了一聲。
“誰，誰在那裡？”兩人都被嚇到了，男人厲聲嗬斥，“彆當縮頭烏龜，有本事光明正大地走出來，不要在背後當小人。”
喬怡緊張地攥著男人的衣角躲在他後麵，跟著男人一步步往夏老太那邊走。
夏老太歎了口氣，看來她想清靜都不能夠了，可她夏月娥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麼好害怕的，於是她身手靈活地從角落裡竄了出來。
“是你奶奶我，怎麼，自己做了虧心事還想殺人滅口啊？”
夏老太的聲音一出，喬怡的臉就白得不像人了，是她認識的人，她心裡想著，全完了，她的名聲，她的一切都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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