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
灰燼。
終末之力抹除一切後留下的,是比死寂更加徹底的虛無。
緋櫻就跪在這片由災獸殘骸化成的灰燼之上,懷裡緊緊抱著那個瘦小乾癟的女孩。
風一吹,黑色的塵埃便四散飄揚,讓這個本就昏暗的世界顯得愈發破敗。
很痛。
小腹處那道永不磨滅的烙印,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攪動她的內臟。
這是身體的痛。
但比這更痛的,是心。
她低頭看著懷中氣若遊絲的小荷花,那張布滿褶皺的蠟黃小臉,像一柄重錘,一次又一次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早就習慣了身體上的折磨,再劇烈的痛苦,她也能強忍著麵不改色。
可這一次,她卻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寂靜中,淩亂的腳步聲響起。
獵村僅存的幸存者們,從各自躲藏的角落裡走了出來,他們相互攙扶著,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慢慢聚集到了這片空地的周圍。
他們看著滿目瘡痍的家園,看著那堆積如山的灰燼,許多人癱倒在地,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但更多的人,隻是沉默著,將視線投向了場中唯一的焦點。
那個跪在灰燼中央,抱著小荷花的紅發女人。
緋櫻。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終於,一個失去了半條手臂,滿臉血汙的壯碩獵人,踉蹌著走上前來。
他死死地盯著緋櫻,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與刻骨的恨意。
“緋櫻姑娘……”
他的聲音乾澀而又沙啞。
“這些怪物……是不是你招來的?”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緋櫻的身體僵住了。
那獵人沒有等她回答,繼續用一種近乎控訴的口吻嘶吼著。
“以前!以前從來沒有過這麼多!從來沒有!”
“自從你來了之後,天上的裂縫就開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大!來的怪物也一次比一次強!”
“我們的村子好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他伸出僅剩的一隻手,指著緋櫻懷裡的小荷花,又指了指遠處倒塌的廢墟。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他們都死了!”
“是不是因為你!你這個不祥之人,是你給我們帶來了災難!”
“是你害死了他們!”
獵人的質問,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一字一句,都精準地刺入了緋櫻最脆弱的地方。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因為,她也曾這樣問過自己。
是不是……
真的是我的錯?
她沉默著,隻能將懷裡的小荷花抱得更緊一些。
這副默認的態度,徹底點燃了幸存者們心中的恐懼與怨恨。
“原來真的是她……”
“她是個災星……”
“滾出去!你滾出我們的村子!”
人群開始騷動,一道道充滿敵意的視線,彙聚在緋櫻的身上。
“都給我住口!”
一聲蒼老而又威嚴的怒喝,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拄著拐杖的老村長,在幾個年輕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他渾濁的老眼掃過每一個叫囂的村民,臉上寫滿了失望與憤怒。
“阿牛!你瘋了嗎!”
老村長指著那個帶頭指責的獨臂獵人,氣得渾身發抖。
“你忘了是誰在最冷的冬天,用火焰溫暖了整個村子,讓我們的老人和孩子沒有被凍死?”
“你忘了是誰一次又一次地打跑了那些怪物,讓我們能有糧食過冬?”
“你忘了是誰教我們的孩子狩獵,是誰把我們從怪物的嘴裡一次次救下來的?”
老村長的每一句質問,都讓那名叫阿牛的獵人臉色白一分。
“沒有緋櫻姑娘,我們這個村子,早就沒了!一個人都活不下來!”
“你們的命,都是緋櫻姑娘給的!”
“現在,你們居然反過來怨恨她?你們的良心呢!”
“忘恩負義的東西!”
老村長的嗬斥聲,在廢墟上空回蕩。
原本群情激奮的村民們,一個個都低下了頭,不敢再言語。
是啊,沒有緋櫻,他們早就死了。
可是……
家園沒了,親人也沒了。
這種巨大的悲痛,總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而緋櫻,就成了那個最顯眼的目標。
老村長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將視線轉向緋櫻,那嚴厲的目光瞬間化為了無儘的擔憂與心疼。
他看著緋櫻懷裡的小荷花,蒼老的臉上滿是悲戚。
“緋櫻姑娘……”
緋櫻緩緩抬起頭。
她看著眼前這位一直對自己關愛有加的老人,看著周圍那些或怨恨、或愧疚、或麻木的臉龐。
最終,她艱難地開口。
“對不起。”
這三個字,沉重如山。
她沒有為自己辯解。
因為無論如何,村子被毀,小荷花變成這樣,都和她脫不了乾係。
她深吸一口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一字一頓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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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
“我一定會想辦法,喚醒小荷花。”
“絕對!絕對會!”
這不僅僅是一個承諾,更是一個她為自己立下的,必須完成的贖罪。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人群中就響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還是那個叫阿牛的獨臂獵人,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喚醒?你怎麼喚醒?”
他指著緋櫻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緋櫻姑娘,你連自己現在的狀態都糟透了,連站起來都費勁。”
“你拿什麼來救小荷花?就憑一句話嗎?”
“你倒是拿出個辦法來啊!”
這番話雖然刻薄,卻也說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慮。
是啊,辦法呢?
緋櫻沒有再說話。
她隻是默默地,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她強忍著小腹處那撕裂般的劇痛,調動著體內那所剩無幾的力量。
她要證明給他們看。
更要證明給自己看!
一點微光,在她的掌心亮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認得那光芒,那是帶來溫暖與希望的火焰。
可是。
這一次,綻放的火焰,卻不再是以往那絢爛溫暖的赤紅色。
一朵小小的,漆黑的花朵,在她的掌心悄然綻放。
那不是燃燒的火焰。
更像是一個吞噬光明的黑洞。
它靜靜地懸浮著,沒有溫度,沒有光亮,隻有純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與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