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聽國師說過,王者都是孤獨的。”
黃河邊。
帶著魏增和一大堆魏國權貴一起回鹹陽的張蒼,正和魏增一起站在這裡,看著遠處的浮橋上那大批渡河的人。
魏國已經滅亡,原魏國領土成為了秦國的東郡,從秦國調過去的官員們也都到了那裡開展後續工作,張蒼便奉命帶著東郡那邊剩下的大富豪、貴族等回鹹陽了。
有些貴族實在太大了,哪怕殺了為官的人,沒收了大部分田地和遣散了所有隱匿人口,但在現在這個宗法製的社會裡,餘下那些不至死罪卻依舊有緊密聯係的族人依舊上百——這樣的貴族之家,魏國有十幾個。
而現在,他們都和魏增一家一起,在秦軍的“護送下”朝著鹹陽而去。
“這倒是。”
魏增承認了這一點。
雖然他已經不是魏王了,但他也知道這個現實,彆的不說,當初登上王位他就是整死自己兩個兄弟後才上去的。
“我原先也是這麼認為的。”張蒼說:“但看到你,我有些動搖了。”
魏增楞了一下:“你不會是要殺我吧?”
張蒼:“……”
這是什麼腦回路?
“魏侯說笑了,在下可沒這個權力、也沒這膽。”
“你這誇得我心慌。”
張蒼沉默了一下,實在不知道怎麼回,便直接說道:“魏侯愛子之切,在天下諸王當中,僅次於我王;然我秦國畢竟與曾魏國國情不同,所以隻論亡國之君,魏侯應該是最稱職的。”
魏增嘴角抽了抽:“如此誇獎,大可不必。”
說得好像誰樂意當一樣……
“我可是實話。”張蒼歎息道:“明知道大勢已去,你本可以退位享福,卻寧可承擔著昏君的名頭坐在王位上;而你同時又讓心懷國家的太子掌權,除了兵權外一概不問,隻是支持他的政令。”
“你把亡國之君的名頭留給了自己,卻給太子留下了一個試圖在危難之際拯救國家的悲情形象。”
“在這個形象之下,後人們不會去關注太子是否真的有這個能力,而隻會記得他在魏國最後關頭都在努力,會假設如果他來當魏王是否能救下魏國。”
“僅憑你這一點,你這個王就當得……”
張蒼想了一下,想起了李緣說過的一個詞:“很有人情味。”
魏增沒說話。
這樣又如何呢?
魏國還不是亡了……
“但你莫非還想複國不成?”
“彆瞎說!”
魏增連忙否認。
嬴政可以因為仁慈留著他,但如果這個名頭一口下來,再仁慈的君王都不會留著他了,除非他傻……
“那你那個被藏起來的孩子魏尚呢?”
魏增心裡陡然一驚!
怎麼回事?
秦人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當初把尚兒和幾個死士送出去後,除了自己和老相國鄧古外,朝廷中所有參與者、知情者全都被他滅口了,就連太子都隻知道他弟弟失蹤了。
“張先生何出此言?”魏增心裡劇震,但麵上卻沒什麼變化。
“你應當知道我家國師有仙人之資。”
魏增沉默了。
那民間傳言你還真拿出來騙人啊?
“國師讓我給恒將軍帶了一道命令,在東郡搜查魏尚;魏侯要不猜一猜,你那孩子還在不在東郡?”
魏增咽了口口水,隻能看老天了。
“我不知道。”
張蒼看了看他,覺得應該是真不知道。
想要瞞過其他人,最好是連自己也不知道。
兩人又聊了一下天,等大部隊都渡過河之後,一行人接著出發。
這裡到鹹陽,快馬其實隻剩下一天,但他們人多,要走三天。
而在這一路上,魏王也真切見識到了秦國的強大。
他們走的水泥路直通鹹陽,馬車行駛在上麵平穩無比,時不時還能看到一些平整的土路延伸往其他地方。
當他問起秦國修這些路為什麼不向商隊收取些錢財時,張蒼一句話給他整懵了。
“道路不本就是國家修給百姓走的嗎?為何要收錢?”
魏增知道,這是執政理念上的不同,也可以說是差距。
原本的秦國不是這樣的,隻是那個李緣……
越靠近鹹陽,路邊前來圍觀的百姓就越多;魏增看得出,他們對自己隻有好奇,沒有敬畏。
這絕不是因為自己是個亡國之君的緣故。
可……是什麼讓秦國百姓如此‘大膽’?
帶著這個疑惑,他在鹹陽城門口見到了前來迎接他的人,讓他很不是滋味。
“你也來了?”
韓侯韓安的眼神裡仿佛有光。
這讓魏增很是難受……
“你為什麼會來接我?”
“見見老朋友嘛!”韓安終於咧嘴笑了起來。
終於,又來了一個亡國之君了!
魏增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
他們是見過麵的,在韓安還隻是太子的時候,但他們年齡有代差,魏增比韓安大了許多。
“唉……”
千言萬語,化作魏增的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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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是滅了他的國家,但除了把他降為魏侯之外,啥處罰都沒有——至於叫來鹹陽這很正常,要是不喊他來他才要慌。
甚至來了鹹陽,秦國都沒有一個高級官員前來迎接,而是同樣是亡國之君的韓安來。
秦王以這種最直白的方式告訴他:我不在乎你。
既是一種藐視——亡國之君就老實點。
也是一種安撫——你不值得我動手。
至於怎麼想,全看魏增自己;或者說他願意相信哪一種。
韓安也知道,所以哈哈大笑:“彆歎氣了,先去我府上,我們喝一杯!”
“你等等!”
魏增有些奇怪:“我不應該先去見秦王嗎?”
“是應該,但秦王把跟你的見麵安排在了晚上,白天他有事。”
魏增欲言又止。
你滅了一個國家誒!
七大國的魏國啊!
我一個亡國之君難道不值得你放下政事先見一麵嗎?
在你眼裡這事似乎……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