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炮手撐著牆,費了好大勁兒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抹了把臉,眼淚混著血漬往下淌,抽抽搭搭地說:
“娘,我對不起您,也對不起秀琴。
她多好的人啊,給我生了仨娃,家裡的活全包了,地裡的莊稼也沒耽誤過。
我當初真是鬼迷心竅,非要娶劉秀娥這個母老虎!”
老太太聽著,急得直捶枕頭:
“二炮!你趕緊去把秀琴接回來!帶上咱老周家的厚禮,跪下來求她!
劉秀娥這種人,等你老了乾不動了,能把你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說著說著,她又咳嗽起來,喘得話都說不連貫:“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娘,就把秀琴接回家,讓她管管這個家!”
周二炮紅著眼圈,使勁兒點頭:
“娘,您彆氣壞了身子!我現在就去!
就算秀琴不原諒我,我也要把她求回來!”
他顧不上擦臉上的傷,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跑,一邊跑一邊抹眼淚,心裡後悔得直抽抽。
周二炮一瘸一拐踏進林家村,村口大槐樹下嗩呐震天響,幾十張八仙桌擺滿紅漆碗碟,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他剛露出臉,幾個蹲在牆根嗑瓜子的漢子就嗤笑起來。
“喲,這不是威風八麵的周書記嗎?”戴草帽的老漢斜眼打量他腫成饅頭的臉:“咋弄成這副熊樣?被野狗咬了?”
旁邊人笑得直拍大腿:“還用問?壞事乾多了遭報應唄!”
“他跑這兒來乾啥?不會是來搶親的吧?”
話音未落,四周頓時炸開鍋。
“可彆亂說!誰把秀琴今天出嫁的事兒漏給他了?”
“天曉得!咱們村裡沒人嚼這舌根!”
周二炮太陽穴突突直跳,抓住離得最近的後生衣領:“你說什麼?今天是什麼日子?”
那後生一把甩開他,滿臉嫌惡:
“來得正好!喝杯喜酒再滾!
秀琴姐今天成親,新郎可比你體麵百倍!”
“轟——”周二炮隻覺耳邊炸開驚雷。抬頭望去,遠處迎親隊伍正吹吹打打走來,紅綢花轎在陽光下刺得他睜不開眼。
有人往他身上扔花生殼:“周書記,吃塊喜糖沾沾喜氣!”
“可不是嘛!現在的秀琴姐,那叫一個好看!”
人群裡有人擠眉弄眼地衝周二炮喊,“一會兒你好好瞅瞅,看你前妻嫁彆人是啥模樣!”
正說著,遠處響起劈裡啪啦的鞭炮聲,八抬大轎晃晃悠悠往這邊來了。
花轎剛落地,幾個年輕姑娘就上前掀開簾子,扶著裡頭的人慢慢走下來。
周二炮定睛一看,當場就傻了,這真的是王秀琴?
才幾個月沒見,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腰板挺得直直的,再不是以前在家伺候人的佝僂樣子。
大紅婚服把她襯得臉色透亮,頭發高高盤起,插著幾支銀簪子,走路帶風。
看著跟年輕時候剛嫁進周家時一模一樣,甚至比那會兒還精神。
王秀琴下了轎,頭也不抬地就往喜堂走,倒像是沒看見周二炮似的。
可周二炮站在原地,腿就像被釘住了,看著前妻這副模樣,心裡頭又酸又悔,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