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的門“吱呀”一聲被撞開,胖胖扛著蛇皮袋衝在最前麵,新兵們稀稀拉拉跟在後麵。
李真真攥著校服下擺,剛才摸玉佩時那聲“姐姐”還在耳朵裡轉悠,
轉頭看見吳痕正把玉佩往褲兜裡塞,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哎,那是禁物。”
“放心,這玩意兒比我奶奶的醃菜壇子還老實。”
吳痕咧嘴笑,指腹蹭了蹭玉佩上的裂紋,
“胖胖上周用它壓觀測室的風速記錄表,我親眼見的。”
操場被夕陽染成橘紅色,東邊旗杆下堆著七八個蛇皮袋,袋口露出半截鏽劍和褪色的肚兜。
胖胖把肩上的袋子往地上一摔,揚起的灰塵裡,布老虎骨碌碌滾出來,綠眼睛在暮色裡忽明忽暗。
“都圍過來!”
胖胖扯了扯歪到脖子根的領結,
“剛才在禮堂沒講痛快,現在換個地兒接著說——禁物不是死物,是活的!”
他彎腰拽出個青銅燈台,燈油早乾了,燈芯卻還滴著黑褐色的液體,
“瞧見沒?無常燈,能照見三魂七魄的。”
“安卿魚等會要用它測李真真的靈能,現在先給你們開開眼。”
新兵們圍得更近了,前排的男生踮著腳,後頸被曬得發紅。
李真真盯著燈台,總覺得那黑油在動,像有無數小蟲子在爬。
吳痕突然伸手戳了戳她後腰:“看你右邊。”
她轉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蛇皮袋裡的禁物全浮起來了。
褪色肚兜飄在半空中,繡的並蒂蓮泛著青灰;
鏽劍懸著,劍尖正對著胖胖的後心;布老虎蹲在燈台上,尾巴一甩一甩。
新兵們仰著頭,眼睛瞪得溜圓,有個紮馬尾的女生小聲“哇”了一聲。
胖胖叉著腰笑,圓臉在暮色裡發亮:“驚著了?這才到哪兒。”
“禁物的脾氣比咱們司裡養的老黃狗還怪——有的認主,有的記仇,有的就愛聽人說葷段子。”
他抬手拍了拍飄到眼前的肚兜,
“這玩意兒是民國時的喜服,當年新郎官迎親路上被土匪截了,新娘抱著它跳了河。”
“現在啊,你要是誇它繡工好,它能給你唱半宿《天仙配》;要是說它舊,它能把你襪子全鎖箱子裡。”
“那能試試嗎?”
馬尾女生舉手,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想誇誇它。”
“試!有啥不能試的?”
胖胖彎腰從蛇皮袋裡掏出個搪瓷缸,
“當年鎮魔司老司長說過,禁物這東西,越藏著掖著越出幺蛾子。”
“你們記住了——跟禁物打交道,得像跟鄰居嘮嗑似的,該摸就摸,該問就問,彆怕。”
他把搪瓷缸往女生手裡一塞,
“這缸子能裝鬼眼淚,你現在跟它說‘大兄弟,給我接點露水’,它準能給你整半缸。”
女生捏著搪瓷缸,喉嚨動了動,小聲說:“大...大兄弟,給我接點露水?”
缸底“叮咚”響了一聲,清水“咕嘟咕嘟”冒出來,很快漫過缸沿。
女生手忙腳亂去接,水卻像有了知覺,順著她手腕往上爬,在胳膊上纏出條水袖似的。
周圍新兵哄地笑起來,有個男生湊過去戳了戳水袖:“嘿,還挺涼快!”
李真真盯著自己手裡的青石板,剛才胖胖塞給她時說“這是城隍廟的門檻,能鎮邪祟”。
她用指腹蹭了蹭石板上的刻痕,突然聽見
“哢”的一聲——石板裂了道細紋,紋路裡爬出隻指甲蓋大的金龜子,撲棱棱往她臉上飛。
她尖叫著躲到吳痕身後,吳痕卻伸手接住金龜子,
放在手心裡:“彆跑啊,陪我玩會?”
金龜子歪了歪腦袋,翅膀扇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
“夠了啊吳痕。”
胖胖扯著嗓子喊,
“那是金靈子,招它玩可以,”
“彆把它逗急了,上回它急眼,把觀測室的電腦屏幕全畫成大臉貓了。”
他轉身從蛇皮袋最底下摸出個紅布包,
解開時新兵們全屏住了呼吸——裡麵躺著截焦黑的骨頭,正是禮堂鐵箱裡的血煞尾椎骨。
“這玩意兒,重點講。”
胖胖的圓臉沉下來,手指輕輕碰了碰骨頭上的金漆符文,
“三百年前初代司長用它鎮鬼城,後來它吃了十二城陰魂,連司長靈牌都啃了。”
“現在你們看——”
他屈指敲了敲骨頭,焦黑的表麵突然滲出暗紅血珠,
“它還在餓。”
新兵們倒抽冷氣,有個男生後退半步,撞翻了腳邊的銅鈴鐺。
鈴鐺沒響,倒掉出半塊發黴的棗糕。
吳痕彎腰撿起棗糕,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這味兒...胖胖,你是不是拿禁物當零食盒用了?”
“去你的!”
胖胖抄起布老虎砸過去,老虎在空中翻了個跟頭,
“那是鎮鼠鈴,專克陰鼠的。”
“上個月觀測室鬨耗子,我順手擱了塊棗糕當誘餌——”
他話沒說完,遠處教學樓頂傳來安卿魚的聲音:“胖胖,你又把禁物當玩具使?”
李真真抬頭,看見林七夜和安卿魚站在樓頂。
安卿魚穿件月白襯衫,風把她的頭發吹得亂蓬蓬的;
林七夜靠在欄杆上,手裡轉著根煙,沒點,就那麼轉著玩。
“安姐!”
胖胖踮著腳揮手,
“我這是實戰教學!左司令都說了,新兵得跟禁物混熟了,以後出任務才不會慌——”
“左司令還說你上周把養魂瓶當保溫杯泡茶呢。”
安卿魚笑,轉身對林七夜道,“你瞧他,帶新兵比帶自家娃還親。”
林七夜彈了彈煙蒂,沒說話,目光卻跟著操場上蹦跳的新兵轉。
李真真突然覺得他的眼神有點怪,像在看什麼很遠的東西,又像在看什麼很近的東西。
“叮鈴鈴——”林七夜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聽了兩句,臉色沉下來,把煙往欄杆上一按:“知道了,半小時後到鎮北樓。”
他衝安卿魚點點頭,轉身往樓梯口走,又回頭喊了一嗓子:“胖胖,提前收隊!三小時後有靈潮過境,所有新兵回宿舍鎖好門窗!”
操場突然安靜下來。
胖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彎腰開始往蛇皮袋裡塞禁物。
布老虎的耳朵被他扯得歪到一邊,金靈子撲棱棱飛起來,停在李真真肩頭。
吳痕把棗糕塞回銅鈴鐺,拍了拍她後背:
“走吧,靈潮過境可不是鬨著玩的。上回我跟著林隊去鎮南,那潮水能把電線杆子卷上天——”
“閉嘴。”李真真攥緊青石板,
剛才裂開的細紋裡,金龜子又爬出來,輕輕碰了碰她指尖。
她突然聽見那個小女孩的聲音,比禮堂裡清楚了些:“姐姐,媽媽在靈潮裡...你能幫我找找嗎?”
“李真真?”
吳痕推了推她,“發什麼呆呢?胖胖喊集合了。”
她猛地回神,青石板“啪”地掉在地上。
金龜子嗡地飛走,鑽進了血煞尾椎骨的裂縫裡。
胖胖蹲下來撿石板,抬頭時她看見他額角全是汗,
聲音比剛才輕了些:“走了,回宿舍。靈潮過境時,禁物比妖獸還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