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後山林的夜露還沾在褲腳,曹淵就聽見了那聲骨裂的尖叫。
他攥著斬鬼刀的手緊了緊,抬頭望向來路——
老槐樹下的人影正糾纏成一團,石磨砸在膝蓋上的悶響混著女人的哭嚎,像根鋼針紮進耳膜。
\"胖爺我去拉架!\"
百裡胖胖的圓肚子先顫了顫,青竹布褂子被夜風吹得獵獵響,他剛要衝過去,後領突然被人揪住。
回頭就見曹淵半張臉隱在血月陰影裡,眉峰壓得低低的:\"拉個屁。”
“你沒看見二柱子身上的暗紋?”
“這紅月能勾人心魔,現在上去勸,他們連你一塊兒砍。\"
\"那總不能乾看著吧?\"百裡胖胖脖子漲得通紅,他最見不得老人小孩挨揍,剛才王嬸那刀劈下去時,他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王嬸平時給咱煮過魚粥,張嫂前天還塞我兩把棗子......\"
\"要管就用鎮魔司的法子管。\"曹淵把斬鬼刀往地上一杵,刀身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你懷裡那捆青繩呢?”
“捆仙繩專克邪祟附體,先把發瘋的捆了,等七夜他們來破局。\"
\"哎!對!\"百裡胖胖一拍腦門,手忙腳亂去摸腰間的布包。
他平時總說這繩子勒得慌,這會兒倒跟撿著寶貝似的,指尖都在抖。
青繩剛抖開,就見張嫂抄起根木棍砸向王嬸後頸——那木棍沾著血,不知道是哪家的晾衣杆。
\"嬸子!\"百裡胖胖喊得破了音,青繩\"刷\"地甩過去,像條活物似的纏住張嫂手腕。
張嫂愣了愣,突然尖叫著撲上來,指甲幾乎要撓到他鼻尖:\"外鄉人!”
“是你們帶來的災!”
“我兒子上個月還好好的......\"
青繩\"嘶啦\"一聲收緊,張嫂的手腕立刻腫起紅印。
她瘋了似的用另一隻手去抓繩子,可那繩子越掙越緊,最後乾脆纏到她腰上,把人捆成個粽子。
王嬸趁機撲過來,砍柴刀擦著百裡胖胖耳朵砍在牆上,震得他耳朵嗡嗡響。
\"你倆也來搭把手啊!\"百裡胖胖額角的汗直往下淌,又甩出一根青繩去捆王嬸。
沈青竹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側,指尖捏著片槐樹葉,
眼神像在看團亂麻:\"東邊還有三個扛魚叉的,西邊有個舉火把的。
胖哥,你捆前麵,我擋兩邊。\"
曹淵沒說話。
他盯著地上那把染血的短刀——剛才張嫂掙紮時從袖筒裡掉出來的,刀刃上還掛著塊碎肉。
血月的光打在刀麵上,他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那刀在動,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動,是在他腦子裡動,一下下戳著他的神經:\"撿起來,捅了那個胖子,他擋住你看血月了......\"
\"曹淵?\"沈青竹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
曹淵猛地回神,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彎下腰,指尖離刀把隻剩半寸。
他後背全濕了,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抬頭就見沈青竹正盯著他,眼神比斬鬼刀還利。
\"我沒事。\"曹淵直起腰,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鐵板。
他知道沈青竹在防什麼——黑王的殘魂在他身體裡待了三年,平時像團死灰,可紅月下的血光能把死灰重新燒旺。
剛才那瞬間,他差點就信了刀上的聲音,差點就想看看血月照進百裡胖胖心口時,那抹紅能有多豔。
\"刀給我。\"沈青竹彎腰撿起短刀,抬手甩向老槐樹的屋簷。
刀身\"哢\"地紮進木頭裡,在月光下投出細長的影子。
曹淵望著那影子,喉結動了動:\"謝了。\"
\"謝什麼。\"沈青竹拍了拍他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服滲進來,
\"你當年在鎮魔閣扛黑棺三天三夜沒鬆過手,現在這點邪性算個屁。\"
遠處突然傳來更響的騷動。
安卿魚那邊的方向,二柱子的嘶吼混著拳風,聽起來像是有人在拆房子。
百裡胖胖捆完最後一個村民,蹲在地上直喘氣,青繩堆在腳邊像條大青蛇:\"這紅月邪門得很,我捆人的時候,張嫂罵我的話跟平時不一樣......\"
\"她罵的是"還我兒子的命"。\"沈青竹蹲下來,用樹枝撥了撥張嫂散在地上的頭發,
\"可她兒子上個月才娶的媳婦,根本沒出海。”
“紅月勾的不是實話,是執念。\"
曹淵望著海平線。
那些漁船更近了,船帆上的暗紋連成一片,像群蠕動的黑蟲。
他摸了摸胸口的鎖鏈——那是鎮魔司專門用來鎖他的,平時沉得像塊鐵,這會兒卻輕得反常,\"七夜他們怎麼還沒到?\"
\"快了。\"沈青竹抬頭看天,血月的邊緣泛著暗紅,像滴快滴下來的血,
\"剛才安卿魚聯係過,吳痕那小子開著破摩托衝得比鬼火還快。\"
百裡胖胖突然\"咦\"了一聲。
他解開張嫂手腕的青繩,就見她手背上爬著條暗紋,細得像根線,
\"之前二柱子身上也有這個......會不會這紅月跟海裡的暗紋是一夥的?\"
沒人回答他。
曹淵盯著自己的手背——那裡什麼都沒有,但他能感覺到,黑王的殘魂在血管裡爬,一下一下,像在數心跳。
沈青竹的目光掃過所有被捆的村民,最後落在屋簷上的短刀上:\"胖胖,你包裡還有多少青繩?\"
\"二十根。怎麼?\"
\"把我們三個也捆上。\"沈青竹說得很輕,像在說今天吃什麼,
\"我剛才摸張嫂脈搏,她心跳快得不正常。
紅月還在漲,等它升到頭頂......\"他沒說完,指了指曹淵,又指了指自己,
\"我們倆扛不住,胖哥你也未必。\"
百裡胖胖的圓臉皺成了包子:\"捆自己?”
“那要是有妖獸衝過來......\"
\"總比變成他們強。\"沈青竹指了指地上掙紮的村民,王嬸還在罵,聲音已經啞了,
\"等七夜他們來,就算我們被捆著,也能給他們爭取點時間。\"
曹淵摸出懷裡的鎖鏈。
那是鎮魔司特製的,專門鎖他這種\"怪物\",\"用我的鎖鏈吧,青繩捆不住黑王。\"
\"成。\"沈青竹蹲下來,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先捆手,再捆腳,最後捆腰。”
“胖哥,你負責捆我,曹淵自己捆自己——他那鎖鏈隻有他能開。\"
遠處傳來摩托車的轟鳴。
吳痕的破車衝過村口時,排氣管還在冒黑煙,林七夜坐在後座,手裡提著柄帶鞘的劍。
曹淵望著他們,突然笑了:\"來得正好。\"
\"正好個屁!\"吳痕把車刹得太急,差點摔進溝裡,\"老子開了四十裡山路,輪胎都快磨平了......\"
他的話突然卡住,盯著地上被捆的村民,\"我去,你們這是提前過年捆豬呢?\"
林七夜沒說話。
他望著血月,又望著海平線的漁船,手慢慢按上劍柄。
曹淵知道,那是他要拔劍的前兆。
\"先彆動手。\"沈青竹把最後一截青繩打了個死結,
\"我們捆好了,你們先看海平線——那些船帆上的暗紋,跟二柱子身上的一樣。\"
林七夜的目光掃過去,瞳孔微微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