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裡的轟鳴像悶在甕中的雷,震得王麵耳膜發疼。
他後頸的時間疤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
眼前的景象開始重影——那團頂著七核王冠的黑影正抬起手臂,
屍斑密布的手掌朝著柚梨奈的方向抓來。
\"奈奈!\"柚梨瀧白嘶啞的喊聲響在耳邊。
老人的斬馬刀早碎成了渣,此刻他整個人撲在孫女身前,
後背的衣服被屍氣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窟窿,滲出的血珠剛滴到地上就凝成了黑痂。
王麵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
七十年前春夜的記憶突然湧上來:那時候他也是這樣,
老兄弟被山鬼撕了半張臉,小孫女縮在他懷裡哭,
眼淚把他的粗布衫浸出個深色的圓。
後來老兄弟斷氣前抓著他手腕說:\"老王,幫我看著這丫頭。\"
\"看個屁的丫頭。\"王麵喉嚨發緊,後頸的時間疤\"刺啦\"一聲裂開道血口。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順著那道傷口往外淌,像被抽乾的井水。
可他還是咬著牙抬起手,指尖對準那團黑影的心臟——羅盤指針早停在那兒了,
和他時間疤紋路重合的印記,正隨著黑影的動作一下下跳動。
\"溯!\"
這是他最後一次使用時間回溯。
血霧突然凝固。
黑影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屍斑裡的幽藍光芒像被按了暫停鍵。
王麵看見柚梨瀧白後背上的血珠懸在半空,柚梨奈瞪圓的眼睛裡還映著黑影的輪廓。
他踉蹌著撲過去,拽起柚梨奈就往船屋跑——船屋方向有吳恨留的符,能擋一陣子屍氣。
等他再回頭時,時間重新流動了。
黑影的手掌\"轟\"地拍在剛才柚梨奈站的位置,
海麵炸起十丈高的水柱,碎冰混著腐肉劈裡啪啦砸下來。
柚梨瀧白被氣浪掀飛,撞在船屋的木柱上,吐出的血沫裡混著半顆後槽牙。
王麵把柚梨奈塞進船屋,轉身去扶柚梨瀧白。
老人的衣襟裡掉出塊玉牌,刻著\"鎮魔司·東瀛分司\"的字樣——原來這老頭也是吃公家飯的。
王麵心裡那根弦鬆了些,扶著人坐進船屋時,瞥見牆角堆著幾具屍獸殘骸。
其中一具的脖頸處,有道月牙形的焦痕。
王麵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蹲下身,指尖剛碰到那具屍獸的皮毛,後頸的時間疤就開始發顫——不是疼,
是某種熟悉的、讓他起雞皮疙瘩的震顫。
那是紅月的氣息,和七年前漁村那夜一模一樣的氣息。
\"你乾什麼?\"
冰冷的刀背抵上他後頸。
柚梨瀧白不知什麼時候摸回了短刀,雖然握刀的手在抖,但刀尖正對著王麵心臟。
老人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像頭護崽的狼:\"鎮魔司的人不會隨便碰屍獸殘骸,你到底是誰?\"
\"爺爺!\"柚梨奈撲過來拽他的胳膊,
\"他是王爺爺,七夜哥哥提過的!”
“去年在敦煌,七夜哥哥說有位會看時間的前輩幫過他......\"
\"林七夜?\"柚梨瀧白的刀微微頓了頓。
鎮魔司內部都知道,那位現任夜幕小隊隊長是個狠角色,能在妖獸堆裡殺出血路的主兒。
他盯著王麵後頸的血疤,
又看了看牆角的羅盤——那羅盤的紋路和鎮魔閣古籍裡記載的\"時輪盤\"有七分像。
王麵沒說話。
他的手指還按在屍獸皮毛上,
能清晰感覺到那股紅月氣息正順著指縫往身體裡鑽,像無數小蟲子在啃他的骨頭。
七年前漁村的月亮突然變紅那晚,他也是這種感覺:
村民的時間線突然亂套,有人剛生出來就變成老頭,有人倒著走路從棺材裡爬出來。
後來鎮魔司的人來收屍,說那是紅月氣息乾擾了時間法則。
\"這些屍獸,從哪兒來的?\"王麵突然抬頭。
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像兩口燒紅的鐵鍋,
\"最近一個月,你們東瀛分司碰到幾起這種帶紅月氣息的屍獸?\"
柚梨瀧白的臉色變了。
他鬆開刀,蹲下來翻看另一具屍獸的傷口:\"半月七起。”
“第一起在北海道漁場,漁民撈上來半具屍鯨,身上帶著這種焦痕;”
“第二起在富士山山腳,登山客發現三隻屍猿,指甲縫裡卡著紅月石粉末......\"
他突然頓住,抬頭盯著王麵,\"你怎麼知道是紅月氣息?\"
王麵沒回答。
他摸出兜裡的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最後指向西北方——那是東京的方向。
他想起吳恨昨天發的消息,說諸神精神病院的病人布拉基治療進度倒退,讓他儘快回去。
可現在......
\"奈奈。\"王麵扯下衣角纏住後頸的血疤,
\"你記不記得七夜說過,紅月氣息和什麼有關?\"
\"七夜哥哥說......\"柚梨奈咬著嘴唇,
\"說紅月是某種古老存在的眼睛,能看穿時間線。
去年在敦煌,他們就是靠這個找到古神殘骸的。\"她蹲下來戳了戳屍獸脖頸的焦痕,
\"不過這個傷口......有點像電療留下的?\"
\"電療?\"王麵一怔。
他突然想起諸神精神病院的院長提過,他們用高頻電流刺激病人腦部,抑製異常靈能。
布拉基是北歐神話裡的光明之神,最近總說\"紅月在看我\",院長就給他加大了電療劑量......
船屋外突然傳來手機震動聲。
王麵摸出手機,屏幕上是吳恨的消息:【速歸,布拉基又砸了治療艙。】
他站起身,把時輪盤塞進柚梨奈手裡:
\"拿著這個,遇到危險就捏碎,會有人來接你們。\"他看了眼柚梨瀧白,
\"東瀛分司的人要是問起,就說我是林七夜的朋友。\"
柚梨瀧白沒接話,隻是盯著他後頸的血疤。
王麵知道對方還在懷疑,但沒時間解釋了。
他轉身走向碼頭,海風吹得他後背發涼——那具屍獸脖頸的焦痕,
和布拉基治療艙的電極形狀,簡直一模一樣。
諸神精神病院的走廊飄著濃重的消毒水味。
吳恨站在治療艙前,看著滿地的碎玻璃和扭曲的電極板,眉心擰成個川字。
布拉基縮在牆角,金色的頭發沾著血,眼睛卻亮得反常:\"紅月在笑,它說......說我藏不住了。\"
\"藏什麼?\"林七夜靠在門框上,手裡轉著根煙。
他沒點,隻是用煙嘴敲了敲下巴——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布拉基突然撲過來,指甲幾乎要戳到林七夜眼睛:\"藏時間線!”
“紅月能看見所有時間線,可我在鎮魔司的檔案裡......\"
他猛地捂住嘴,眼神又變得混沌,\"我是誰?
我為什麼在這兒?\"
吳恨蹲下來,撿起塊帶血的電極板。
電極頭的弧度和王麵描述的屍獸焦痕完全吻合。
他抬頭看向林七夜,後者微微點頭——兩人都想到了那個可能:
有人在用精神病院的電療設備,給屍獸刻下紅月標記。
\"去問問老孫和吉爾。\"林七夜彈了彈煙嘴,
\"這倆貨雖然瘋,但對紅月這種老東西,說不定知道點什麼。\"
吳恨剛要說話,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王麵發來的定位,附了條消息:【東瀛屍獸帶紅月標記,電極痕,和布拉基治療艙同款。】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抬頭時眼裡多了抹冷光。
林七夜湊過來看完消息,突然笑了:\"有意思,”
“這邊布拉基鬨,那邊屍獸跳,合著有人在拿時間線當毛線團扯呢。\"
\"去看看老孫。\"吳恨把電極板裝進證物袋,
\"他當年在五指山下壓了五百年,對時間法則......\"
\"等等。\"林七夜突然拽住他胳膊,看向牆角的布拉基。
那家夥不知什麼時候又蜷縮起來,嘴裡哼著走調的北歐民謠,
可他腳邊的碎玻璃上,倒映著一輪模糊的紅月。
走廊儘頭的掛鐘\"當\"地響了一聲。
吳恨看著指針從三點跳到四點,
突然想起王麵說的話——有人在借屍還魂,借的是時間回溯者的命。
而此刻,布拉基腳邊的紅月倒影裡,正有個模糊的影子在笑,
那輪廓,和穿甲屍王頭頂的黑影,像極了。
柚梨奈站在船屋門口,望著王麵消失的方向。
海風吹起她的發梢,她摸了摸兜裡的時輪盤,突然想起剛才王麵問的話。
最近屍獸出現的頻率確實越來越高,昨天夜裡她還聽見海麵上有怪叫,像小孩哭又像大人笑。
\"爺爺。\"她轉身看向正在包紮傷口的柚梨瀧白,
\"你說這些屍獸......會不會和紅月有關?\"
柚梨瀧白沒說話。
他盯著牆角的屍獸殘骸,後頸突然泛起涼意——那具屍獸的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瞳孔裡映著一輪血色的月亮。
船屋的木門被海風拍得\"吱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