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一把傘,暖一生_情感軌跡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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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 一把傘,暖一生(1 / 2)

暴雨是從傍晚砸下來的,鉛灰色的雲層低得仿佛要壓垮整個老城區。我從辦公樓衝出來,傘被狂風撕扯得變了形,雨水冰冷地鑽入領口,每一步都踏在渾濁的積水裡。拐進梧桐街時,昏黃的路燈下,那個身影讓我猛地刹住了腳步。

是老鄰居王桂芬。

雨水把她單薄的棉布衫徹底澆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瘦削的肩骨。她沒打傘,懷裡卻死死抱著一個碩大的、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雨水順著她淩亂花白的發梢往下淌,蜿蜒爬過毫無血色的臉。她茫然地站在一盞壞了的路燈下,渾濁的光勉強勾勒出輪廓,像一尊被雨水浸泡得快要融化的石像。她丈夫車禍走了還不到一個月,那場慘烈的意外似乎帶走了她魂魄裡最後一點活氣,隻剩下空蕩蕩的軀殼在風裡飄搖。

“王嬸?”我頂著風喊了一聲,聲音被雨幕吞噬了大半,“傘呢?快回家啊!”

她遲緩地、極其費力地轉過頭,眼神茫然地聚焦了好幾秒,才認出我來。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指了指旁邊:“……撿、撿著了。”聲音虛飄得如同遊絲。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才發現路燈柱投下的那片更濃重的陰影裡,蜷縮著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團被雨水浸透的、微微發抖的臟汙布料。是個少年,十八九歲的樣子,頭發一綹綹黏在額頭上,臉上蹭滿了汙泥和難以分辨的青紫痕跡。他身上那件辨不出原色的外套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底下凍得發青的皮膚。他雙臂緊緊抱著膝蓋,頭深埋著,像一頭被逼到絕境、隻能蜷縮起來的小獸。

我的心頭猛地一揪。這世道,哪裡都有被踩進泥裡的人。

“跟我回去,”王桂芬的聲音突然清晰了一點,帶著一種奇異的固執,她不再看我,而是對著那團黑影說,“淋死了。回家,有乾的,有熱乎的。”

少年猛地抬起頭。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漆黑的瞳仁在路燈殘光的映照下,像燃著兩簇幽暗的火,警惕、驚恐,深處卻又有股野獸般的狠戾一閃而過,直直刺向我。

“走啊!”王桂芬見他沒有反應,又提高了些聲音,近乎一種命令的口吻,透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少年遲疑了幾秒,身體繃得緊緊的。雨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終於,他動了,扶著冰冷潮濕的燈柱,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動作僵硬得像生了鏽的機器零件。他比王桂芬高出一個頭多,站直了,那身破爛的衣服更顯得空蕩。他拖著一條腿,姿勢古怪,每一步都牽扯著明顯的疼痛。

王桂芬抱著她那沉重的袋子,轉身就走,不再催促。少年沉默地跟在後麵,隔著兩三步的距離,像一條被雨水打懵、又彆無選擇的影子。雨水衝刷著他們一前一後、踉踉蹌蹌的背影,那畫麵莫名地讓人心驚。

我站在原地,雨水劈裡啪啦地砸在傘麵上,心沉得像灌滿了鉛。王桂芬帶著這個來曆不明的流浪小子回家?她家裡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她自己走得出丈夫猝然離世的陰影嗎?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寒意順著濕透的褲腿爬上來,我咬咬牙,也跟了上去。不能讓她一個人。

推開王家那扇略顯陳舊的大門,一股混合著潮濕黴味、廉價消毒水和殘留飯菜氣息的複雜味道撲麵而來。屋內光線黯淡,隻有廚房門縫裡透出昏黃的光。客廳裡散落著孩子的玩具書本,顯得淩亂又壓抑。王桂芬的大女兒曉雯,十三歲的姑娘,正抱著小她兩歲的弟弟小明縮在破舊的沙發一角看電視。電視屏幕的光映在他們臉上,忽明忽暗。小明臉頰有不正常的紅暈,時不時悶咳幾聲。

看到母親帶著一個渾身淌水、散發著濃重餿味和土腥氣的高大陌生人進來,兩個孩子都嚇傻了。曉雯下意識地把弟弟往懷裡摟得更緊,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小明更是嚇得把頭死死埋進姐姐懷裡,瘦小的肩膀微微顫抖。

“媽……”曉雯的聲音帶著哭腔。

王桂芬卻像沒聽見,徑直把那個濕噠噠的大塑料袋放在門邊地上,“咚”的一聲悶響。她眼神依舊有些發散,指著那少年對女兒含糊地說:“……去,給你哥拿件乾衣裳。”她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日常小事。

“哥?”曉雯的聲音尖利起來,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目光在那狼狽不堪的少年和母親之間來回穿梭,充滿了恐懼和困惑。

“快去!”王桂芬驟然拔高了聲音,夾雜著一絲絲神經質的尖銳,像是繃緊的弦被狠狠撥動了一下。

曉雯被嚇得一抖,不敢再問,慌忙拉起弟弟,幾乎是撞進臥室裡去翻找衣服。客廳裡隻剩下我和王桂芬,還有那個貼著門框、幾乎把自己縮成一團、仿佛想融進牆壁裡的少年。他身上滴下的水很快在地上積成一小灘汙跡。

王桂芬也沒管他,自顧自彎腰解開那個濕透的塑料袋。裡麵竟是滿滿一袋麵粉!白色的粉塵沾滿了她的衣襟和雙手。她抱起袋子就往廚房走,步履蹣跚。我這才看清她那雙手,粗糙、布滿裂口,指甲縫裡嵌著黑泥。她身體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被那袋麵粉壓垮。我趕緊上前從側麵托了一把袋子底部,入手沉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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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嬸,你這是……”

“做麵,”她喘著氣,把麵粉袋子重重地放在廚房油膩的水槽邊,聲音又低了下去,絮絮叨叨,“……他餓……都餓……吃麵……熱乎的……”

廚房裡燈光昏黃,映著她忙碌卻動作遲滯的身影。水龍頭被擰開,嘩啦啦的水流衝擊著水槽裡的麵粉袋子,白色的粉末濺得到處都是。她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那個叫阿強的少年不知何時也挪到了廚房門口,無聲無息地杵在那裡,像一截沉默的黑色柱子,目光死死盯著王桂芬那雙在水和麵粉裡忙碌、凍得通紅的手,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

水燒開了,蒸汽彌漫開來,模糊了窗戶玻璃。王桂芬費力地攪動著鍋裡翻騰的麵條,熱氣蒸騰在她臉上,襯得那張臉愈發蒼白麻木。她又拿出三個磕碰得變了形的舊搪瓷碗,動作不穩地放在油膩的台麵上。麵條撈出來,分成三份。她看著這三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渾濁的眼睛裡一片空洞的茫然,仿佛在思考一個極其複雜的問題。然後,她端起其中一碗麵條,連同筷子,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獻祭的莊重感,遞到了阿強的麵前。

“吃。”隻有一個字,嘶啞,卻重如千鈞。

阿強全身猛地一震。那雙一直隱在陰影裡的眼睛,此刻被廚房昏黃的燈光照亮了。裡麵翻湧的是震驚、是懷疑,還有一絲被這突如其來的、不合常理的溫暖灼痛了的無措。他死死盯著那碗麵,又猛地抬眼去看王桂芬那張麻木而憔悴的臉。他嘴唇翕動了幾下,喉嚨裡發出咕嚕的聲音,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僵持了幾秒,他終於伸出了手——那雙手同樣肮臟,指甲縫裡全是黑泥,微微顫抖著,接過了那碗滾燙的麵條。碗沿的熱度似乎燙得他指尖一縮,但他緊緊抓住了,像抓住一塊救命的浮木。

他沒有立刻吃。他捧著那隻碗,像捧著舉世無雙的珍寶,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就蹲在廚房門口冰冷油膩的地磚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個更小的團。他把臉深深地埋進了那碗麵升騰起的白蒙蒙的熱氣裡。

沒有人說話。隻有鍋裡殘餘的麵湯還在咕嘟著微弱的泡泡。曉雯拉著弟弟躲在臥室門後,隻露出兩雙充滿戒備和恐懼的眼睛。我站在廚房角落,看著蹲在地上的少年肩膀劇烈地起伏著,無聲無息,隻有壓抑的、破碎的、仿佛從胸腔深處撕裂出來的吸氣聲斷斷續續傳來。那碗麵,連同他蜷縮的身影,在滿地冰冷的狼藉中,像一塊小小的、倔強燃燒的炭火。那一刻,我荒謬地覺得,那碗最廉價的白水煮麵,竟成了這風雨飄搖的破敗屋子裡,唯一堅不可摧、足以支撐靈魂的東西。

日子像生了鏽的老齒輪,吱吱嘎嘎地被阿強這根意外嵌入的“鐵釘”重新撬動著,艱難地往前滾動。王家那扇舊門,算是徹底對阿強敞開了。他不愛說話,沉默得像一塊河底的石頭,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鄰居們探究的目光和背後的指指點點從未停止,竊竊私語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著這幢破舊的居民樓。

“王桂芬是不是真瘋得厲害了?”“她自己兩個孩子都夠嗆,還撿個半大小子回來吃白飯?”“那小子看著就陰沉,彆是引狼入室……”

這些議論尖銳地鑽進耳朵,王桂芬卻似乎充耳不聞,依舊每天眼神空洞地上班下班,像一架設定好程序的機器。阿強成了這間逼仄屋子裡最忙碌的影子。他仿佛憋著一股無聲的狠勁,要把自己在這屋簷下呼吸的空氣、占據的空間都加倍償還。他會在我家男人搬煤球時一聲不吭地搶過最重的一筐,咬著牙扛上樓;會一聲不響地出現在樓道口,把堆了好幾天散發著餿味的垃圾袋拖走;會在深夜裡,廚房水龍頭滴答漏水的聲音格外清晰時,笨拙地用扳手去擰緊閥門,金屬碰撞的輕微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鄰居張老太晾在窗外被風吹落的衣服,第二天總會整整齊齊疊好出現在她家門口。這些瑣碎的活兒,他做得粗糙,帶著一種近乎贖罪般的蠻力。

家裡變化更大。曉雯和小明起初像受驚的小動物,遠遠躲著他。可阿強總有辦法。他會默默把小明掉了的作業本撿起來,拍掉上麵的灰,放在他夠得著的桌角;家裡難得買一次蘋果,他總是把最大最紅那個,用粗糙的手指推到曉雯麵前,然後就低頭走開,仿佛那蘋果自己長了腳。有時,他會坐在門檻陰影裡,看著小明在門口空地上拍一個癟了氣的舊皮球,渾濁的眼神裡會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捕捉不到的暖意,像冬夜灶膛裡一閃即逝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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