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區。
某紡織廠職工宿舍筒子樓內。
陳中華這幾天愁得連喝酒都不覺著香了。
離家許久的大女兒陳萍突然回來不說,還是被公安送回來的,甭管四鄰八舍都嘀咕什麼吧,他全顧不上。
讓他愁的是大兒子頂替的那個工作崗位,如果真的再還給陳萍,那他可就要下鄉去了。
他的寶貝大兒子怎麼能吃得了那個苦?
再說了,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工作,他兒子才容易處對象,陳中華想來想去都覺得這個工作絕對不能還給陳萍。
他苦惱地一拍額頭。
誒!
還真讓他想到了,乾脆直接給陳萍報名下鄉好了,這樣革委會那邊也不用再盯著他們家了。
至於對外的說辭,就說是陳萍主動要求下鄉的,畢竟她一個大姑娘丟了那麼長時間,即使現在因為公安的原因不傳風言風語,早晚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還不如趁機把她弄出去,省心,還能保全家裡的名聲。
彆看送人回來的公安同誌說的好聽,但也不能讓人忽略她進過賊窩的事實啊。
而且,像她這樣有汙點的職工,相信紡織廠也不會想要的。
陳中華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多日以來緊皺的眉頭終於慢慢舒展開,抬頭吆喝蹲在臥室門口正埋頭糊火柴盒的二女兒。
“死丫頭,去給老子弄點下酒菜來!”
陳二萍被他的聲音嚇得一哆嗦,手裡的糨糊差點戳到火柴盒商標圖案上去,她趕緊將東西分開放好。
這些本就是從彆人那裡找過來的活,做的不好人家就不會再給她了。
陳二萍惶惶地站起身,膽怯的恨不能把頭都縮進肚子裡,緊縮著自己的小身板,十四歲的年紀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
“家,家裡的糧食都被媽鎖起來了。”
“你媽個瓜皮,那死娘們心真歹毒,不想讓老子吃是吧,媽的老子給你砸了,看你還鎖什麼鎖!”
陳中華臉色頓時一沉,一個猴跳竄起來就找東西砸放糧食的小櫃子。
陳二萍眼淚“嘩”的一下流下來,可她沒敢哭出聲,隻是下意識抱住自己的頭,瑟瑟發抖的身體,早已經軟綿無力,她還是儘可能挪動身體往牆角裡縮。
“哐!”
陳中華每砸一下,陳二萍就驚得哆嗦著一顫,這是經常被打,已經產生了心理陰影。
一個更小點的女孩子聽到動靜,從她身後的臥室裡慢慢走到門口,一看到陳中華猙獰的嘴臉當即嚇得尿了褲子。
她也同樣隻有眼淚,沒有哭聲。
陳二萍看見她,淚流得更急,努力壯著膽子朝她揮手——三萍,進去,關上門。
“哐哐哐。”
陳家傳出砸東西的聲音不絕於耳,整個筒子樓道內都可以聽見。
家裡有人在的鄰居們都打開門往陳家的方向看,但沒人過來,都是一副已經習慣了的樣子。
當然,也有人蹙緊眉頭想要過去看看。
陳家的孩子挨打都不會哭,聽這動靜,彆把人打出個好歹都沒人知道。
“哎哎,你乾嘛去??”
被叫住的婦女一頭花白頭發,但是看臉卻是才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身上穿的是農村老婦人常穿的那種斜襟褂子,上麵落了不少的補丁。
她被攔住,麵上有些急,“哎呦,這樣一屋子的小孩,一個吭聲的也沒有,彆是有什麼事吧?”
攔人的老婆子朝陳家看一眼,歎口氣回頭,壓低聲音對她道:
“老婆子我好心提醒你,他們家的事最好彆管,不然絕對能惹一身騷,你都來這裡挺長時間了,這點事還沒揣摩明白?”
婦人歎氣,“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這樣真的不會出事嗎?”
有其他人沒好氣地瞪她,眼神裡透著不屑,“鹹吃蘿卜淡操心,有你什麼事啊?!”
“王翠花,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你家孩子你不好好養,彆人家的孩子受罪你幸災樂禍看熱鬨,還是不是人啊你,都是做人娘的,怎麼就你這麼冷血呐?!”
婦人這下不依了,彆人說說也就算了,這個整天就知道打扮的騷狐狸,一聽她說話自己就心煩。
現在誰家不困難,這女人可倒好,什麼都不緊著自己孩子,反倒是她自己吃喝管夠。
婦人都見過無數次她家的孩子餓得喝生水呢!
王翠花撇著嘴直翻白眼,“你有善心怎麼不見你給我孩子東西吃啊,再說了,我生的,我想怎麼養,就怎麼養,管的著嗎你!”
說完,她扭著腰幾步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