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近蘭心中還有許多話想說，但當她瞥見兒子兒媳那充滿敵意的目光時，所有的話語都如鯁在喉，難以啟齒。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緩緩低下頭，默默地走出了劉玉娥的家門。
劉玉龍和柳懷英緊隨其後，他們的步伐顯得有些匆忙，仿佛對這個地方毫無留戀。兩人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就像陌生人一樣徑直離開了，對劉玉娥和吳浩傳夫婦沒有絲毫的同情或憐憫。
目睹著娘家人如此絕情地離去，劉玉娥的內心防線終於在一瞬間徹底崩潰。她像一個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無力地趴在那張破舊不堪的桌子上，低聲哭泣起來。哭聲在屋內回蕩，充滿了無儘的哀傷和絕望。
而吳浩傳呢，他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妻子哭泣，卻沒有上前安慰或勸阻。他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那隻已經用了很久的汗煙袋，熟練地將曬乾揉碎的芋頭葉子裝填進去，然後用火柴點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從他的口中緩緩吐出，形成一團淡淡的白霧。
此刻，儘管他們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但兩人卻完全沒有胃口。良久之後，劉玉娥的哭聲才逐漸止住。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吳浩傳，聲音略帶哽咽地說道：
“浩傳啊！咱們家現在窮得叮當響，連飯都快吃不上了。我聽說咱們村的趙傻子在外麵給人卜卦，一天能掙不少米呢！他掙的米多得吃不完，還拿到鎮上去賣錢。要不，明天你去他那裡學學本事吧，不然我們倆都活不下去了！當年因為咱們兒子非禮他大表嫂的事情被傳開，現在村民們包括我的娘家人，對我們兩口子都是討厭至極！如今，想要得到他們的幫助，比登天還難！”
“明天再說吧！我要去睡覺了！”吳浩傳邊說邊把煙袋鍋子在鞋底上輕輕磕了磕，然後身心疲憊的鑽進了裡屋。他連腳都懶得洗，“撲通”一聲就躺倒在了床上。此刻的吳浩傳，簡直想哭，他心裡那叫一個怨啊，這家裡搞成現在這副模樣，他的妻子絕對要負主要責任。而且，他也恨自己太沒用，如果他能像其他男人那樣把自己的女人管得服服帖帖的，家裡哪會變成這樣，他和父母兄弟也不至於鬨得跟仇人一樣。
看到吳浩傳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劉玉娥就知道他心裡正憋著氣呢，於是也不再吭聲，默默地收拾起那根本沒動過的碗筷。得，今年這個小年，他們就這樣餓著肚子結束了。
次日清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天空隻是微微泛起魚肚白，吳浩傳和劉玉娥就被饑餓感從睡夢中喚醒。他們匆匆忙忙地起床，顧不得洗漱，迫不及待地將剩飯倒入鍋中，放入水燒開。
這簡單的燙飯雖然沒有什麼味道，但在饑餓的驅使下，夫妻倆卻吃得格外香甜。他們呼嚕呼嚕地大口吞咽著，每人都吃了好幾碗。俗話說得好，“肚饑好下飯”，此刻這毫無滋味的白水燙飯，在他們口中竟如珍饈美饌一般。
吃飽喝足之後，劉玉娥對吳浩傳說：“浩傳啊！你現在趕緊去趙傻子家吧，去晚了他可能就出門了。我聽說他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去，直到天黑得透透的才回來，可能是怕被鄰居們看到，覺得丟人。他乾的那行，說是上門給人卜卦，其實跟討飯也沒什麼兩樣，隻不過比討飯能多要一點罷了。討飯的人上門，人家頂多給一把米，可他給人卜卦，一般都能要到一碗米呢！現在大米一毛二分一斤，一戶人家給一碗米，那就相當於一斤啊！我覺得一天跑個一百戶人家應該不成問題。乖乖！這麼算下來，那就是一百斤米，可以賣12塊錢！一個月下來三百多塊呢！這樣我們不就發了！”
說到這裡，劉玉娥興奮的兩眼放光。
吳浩傳緩緩地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地說道：“既然這麼掙錢，他趙傻子肯定不會輕易將這門手藝傳授給彆人的。我看呐，咱們還是彆去自討沒趣了，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根本就是浪費時間嘛！而且，我可不想去丟人現眼啊！萬一到時候去了他家，正好碰到熟人，那可就太尷尬了，我這老臉可往哪兒擱呀！我雖然窮得叮當響，但我好歹也是要麵子的人呐！”
劉玉娥聞言，連忙勸慰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你都還沒去找人家呢，怎麼就知道他一定不肯教你呢？再說了，現在這個社會，什麼都講錢，隻要你有錢，自然就有麵子！沒錢的話，你就算要麵子又有啥用呢？這樣吧，你走的時候，把豬媽頭帽子戴上，把帽子拉得低低的，這樣彆人就很難認出你來啦！(豬媽頭帽子，皖西叫法，顧名思義，其實就是一種用黑色毛線編織的帽子，可以卷起來，頭頂位置紮起一個黑色線球，就像老母豬的奶頭一樣，所以被當地村民戲稱豬媽頭帽子)還有啊，既然你擔心人家不肯教你，那你不妨帶上我們家那隻正在下蛋的老母雞當作禮物送給他。俗話說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禮多人不怪嘛！隻要他肯收下咱家老母雞，那他肯定就會教你！”
“行吧行吧！看來，我隻能舔著這張老臉去試試看了，你去把老母雞抓給我！”吳浩傳一臉無奈地說道。
劉玉娥見狀，連忙應道：“好嘞！”隻見她手腳麻利地跑到雞窩旁，一把抓住那隻肥碩的老母雞，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遞給吳浩傳。
吳浩傳接過老母雞，轉身在屋裡翻找起帽子來。不一會兒，他便找到了一頂豬媽頭帽子，迅速戴在頭上。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他還特意把帽簷拉得低低的，連耳朵和眉毛都被緊緊地包裹在帽子裡。
一切準備就緒，吳浩傳拎起老母雞，準備出門。臨行前，劉玉娥不忘囑咐道：“浩傳啊，你到了趙傻子家，態度一定要誠懇一些哦！”
“知道啦！”吳浩傳隨口應了一句，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趙傻子的家住在村南頭，離吳浩傳家有一段距離。吳浩傳一路上左拐右拐，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發現。經過一番折騰，他終於來到了趙傻子家的門口。
就在他抬手準備敲門的時候，突然，門樓門“吱呀”一聲開了。吳浩傳和趙傻子四目相對，兩人都被對方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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