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賀與邵正梅見兒子這樣說話,瞬間有點慌了,以為兒子受到極大刺激,說話都有點不對頭了。
明明他臉上那道新添的疤猙獰可怖,邊緣還泛著紅腫的淤紫,像一條剛從泥裡鑽出來的蜈蚣死死扒在顴骨上,每看一眼都讓人心裡發緊,他卻一臉燦爛的笑容,眼角眉梢都透著掩飾不住的滿意,那副模樣真是讓老兩口摸不著頭腦。邵正梅的心像被一隻手攥著,突突直跳,生怕兒子是被這場意外嚇傻了,忙不迭地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楊厚利的床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背,先在自己額頭上貼了貼,又輕輕探到他的額頭上,來回蹭了蹭,發覺溫度正常,並沒有滾燙的熱度,懸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往下落了落。她咽了口唾沫,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試探著柔聲問道:
“厚利!你知道我是誰嗎?”
楊厚利不耐煩地白了母親一眼,嘴角卻還掛著那股奇怪的笑意,聲音裡帶著幾分被打擾的不悅:
“你是我媽啊,還能是誰!媽你這是說啥呢,當我說胡話嗎?”他抬手用指尖輕輕摸了摸臉上的疤,粗糙的皮膚劃過凹凸的傷口,眼裡的興奮不僅沒減,反倒更旺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現在對我臉上這個疤特彆滿意!你想啊,有了這個疤,以後在外麵混,那絕對是如魚得水!哈哈!到時候我跟彆人吹噓,就說這疤是跟人動刀子打死架留下的,準能把那些小混混嚇得腿肚子轉筋,保證往後沒人再敢輕易招惹我!”
楊文賀在一旁聽著,見兒子思路清晰,說話有板有眼,句句都透著尋常人的算計,不像是糊塗的樣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趕緊往前湊了兩步,臉上堆起褶子,笑著附和道:
“對!厚利啊!你這話說得在理!你臉上這個疤啊,看著就透著一股狠勁,橫看豎看都透著股霸氣!”
邵正梅也連忙跟著點頭,努力擠出誇讚的表情,聲音裡帶著刻意的熱絡恭維道:
“是啊是啊!咱兒子現在臉上有了這道疤之後,往那兒一站,渾身都透著股煞氣,看著就比以前威武得不得了!”
楊厚利被父母一誇,更是得意起來,咧著嘴哈哈大笑,笑聲在病房裡回蕩,滿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張揚勁兒:
“那是自然!”他頓了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眼睛猛地一亮,拍了下大腿,“以後我就給自己起個外號,叫‘蜈蚣’!蜈蚣乃五毒之首,聽著就大氣,也夠嚇人!”說罷,他猛地轉頭看向楊文賀,眼神裡閃著一股不服輸的執拗,像淬了火的釘子:
“爸!等我的傷徹底好了,我想去嵩山少林寺拜師學藝!他吳浩宇不是仗著武功厲害嗎?我一定要學得比他還要厲害!到時候再叫上幾個師兄弟,非得把吳浩宇逮個正著,打得他哭爹喊娘,趴在地上給我磕頭,跪在我麵前求饒不可!”
“好的厚利!等你的傷好了!你想乾啥就乾啥,隻要你願意!”楊文賀連連點頭,眼角的皺紋都笑成了一團,忙不迭地應著,手還在大腿上搓了搓,生怕慢了半分就掃了兒子的興。
邵正梅也是滿臉堆笑,伸手在楊厚利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語氣裡滿是化不開的寵溺:
“厚利!媽的好兒子,等你的傷徹底好了!彆說你要學武了,哪怕是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媽都陪著你!就算你說要去修仙,媽砸鍋賣鐵、拆了這房子也支持你!哈哈!”
次日上午,楊文賀和邵正梅就忙不迭地給楊厚利辦理了轉院手續。
兩人一個扶著擔架的頭,一個護著擔架的尾,小心翼翼地避開走廊的拐角,將兒子穩穩地送上了開往上海的救護車。
車子搖搖晃晃顛簸了大半天,一路穿過喧鬨的集鎮、寂靜的田野,終於在太陽偏西抵達了上海一家名頭響亮的大醫院。
楊文賀心裡跟揣著塊石頭似的,沉甸甸的,為了兒子能得到最好的治療,他也是真豁出去了。趁著主治醫生查完房的空檔,他瞅準機會,悄悄拉著他走到走廊儘頭的拐角,左右看了看沒人,才從褲兜裡摸出一個用紅紙包得方方正正的小方塊,硬塞進醫生白大褂的口袋裡,手指還在外麵按了按,臉上堆著討好的笑:
“醫生,這是一點心意,200塊錢不多,您收下。我兒子就拜托您多費心,一定好好給他治治,我們全家都感激您!”
主治醫生捏了捏口袋裡的紅包,厚度剛好,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抬手拍了拍楊文賀的肩膀,語氣也熱絡了些:
“放心吧,都是應該做的。”收了紅包,果然格外儘心。
第二天一早,就安排了專家會診,四五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圍著楊厚利的片子討論了半晌,時而指著片子上的陰影低聲交談,時而又翻開病曆本寫寫畫畫,隨後又輪流給楊厚利做了全身係統的檢查,從骨骼的愈合情況到神經的反應靈敏度,一點點仔細排查過去。
最終,主治醫生拿著報告單走到夫妻倆麵前,語氣沉穩地說:“通過係統的醫療乾預,再配合後期的康複訓練,你們兒子的傷有望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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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們得有心理準備,恢複周期比較長,至少要半年以上,運氣差點的話,可能要一年才能徹底好利索。”
這話一出,楊文賀和邵正梅對視一眼,眼裡的絕望像是被陽光驅散的霧氣,瞬間被狂喜衝散。
對之前幾乎被判了“終身輪椅”的他們來說,這簡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天大喜訊!邵正梅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嗚嗚地哭了起來,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這次卻是喜極而泣;楊文賀也紅了眼眶,一個勁地搓著手,嘴唇哆嗦著,連聲道:“太好了!太好了!隻要能好,多久我們都等!多久都等!”
楊厚利躺在病床上聽完醫生的話,雖然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小聲嘟囔著“半年至一年也太慢了”,但臉上總算有了點活氣,不再是之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他心裡清楚,這可比之前那家醫院說的“永遠站不起來”強上百倍千倍,也就乖乖接受了這個現實,甚至開始盤算著等能下床了,該去上海哪裡轉轉,畢竟第一次來這麼大的城市,覺得哪裡都比他們那個小縣城要好上太多,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第二天一早,護士推著鋪著白色床單的推車來到病房,小心翼翼地將楊厚利移到推車上,蓋上薄被,推著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燈一亮就是八個小時,楊文賀和邵正梅在外麵的長椅上坐立難安,屁股剛沾著椅子沒兩分鐘就起身踱步,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連口水都沒心思喝,邵正梅手裡的手帕都被攥得皺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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