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張立清總算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垮了下來，他悄悄抹了把額角沒察覺的細汗，那汗漬在指尖洇開一小片濕痕，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來到浩宇身邊，臉上堆起幾分刻意擠出來的溫和笑意：
“小夥子！不要急哈，所長馬上就來！他剛在電話裡說了，知道你這邊的事，正往這兒趕呢，路上還催我好幾遍，讓好好安慰你。”
浩宇心裡頭還記掛著王慶飛的安危，救人心切的念頭像團火似的在心裡頭翻騰著，指尖都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但麵對民警的安撫，還是客氣地朝著張立清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幾分克製的急切，尾音都輕輕發顫：
“沒事的警察同誌！不著急，能等，隻要能把我的朋友救出來就好。”
這時，另外一名剛上完廁所的值班民警王衛功趿著雙半舊的塑料拖鞋走進警務室，鞋跟在水泥地上蹭出“沙沙”的輕響，手裡還捏著個掉了塊瓷的搪瓷缸子，裡頭剩小半缸涼白開，他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長椅上的浩宇，腳步頓了頓，皺了皺眉頭，帶著點自來熟的關切忍不住開口問道：
“小夥子，大晚上的，這都快十一點了，來警務室乾什麼來了？是遇上啥難處了？要是迷路了或者丟了東西，都能跟我們說。”
浩宇聽見這話，心裡頭一熱，剛要張嘴應聲，說自己是來報警舉報輪窯廠的，那話都到了嗓子眼，眼看著就要說出來，卻被張立清猛地打斷，那聲音快得像怕遲了一秒就捂不住似的。
張立清心裡慌的不行，生怕王衛功這直性子追問下去——王衛功那人出了名的認死理，要是讓他知道浩宇舉報輪窯廠的事，指不定要刨根問底，到時候可就麻煩了。他趕緊搶在浩宇前頭，刻意提高了幾分音量，壓過浩宇沒出口的話：
“小王，小夥子沒什麼大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哦！對了！張所剛剛打電話來，特意交代讓你去樓上辦公室，連夜把上個月經手的那些案件材料都整理利索了，一份都不能落下，他明天一早就得報到市局去，說是市局催著要彙總，耽誤不得！”
王衛功聽了這話，臉上滿是納悶，眉頭擰得更緊了，像打了個死結，手裡的搪瓷缸子下意識晃了晃，缸沿的水珠滴在褲腿上都沒顧上，嘀咕道：
“這麼急的嗎？那些材料堆起來快有半人高了，光分類就得小半天，熬夜弄怕是得折騰到天亮，明天讓白班民警去做不行吧？他們白天時間充裕些，我這熬一宿，明天值班該打盹了。”
張立清心裡頭直打鼓，像揣了隻亂蹦的兔子，手心都沁出了汗，麵上卻裝得十分篤定，板著臉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行！確實很急！張所在電話裡特意強調了，市局那邊催得緊，說是明早十點前必須送到，白班民警去做肯定趕不及，就辛苦你這一回了，回頭讓張所給你記個功。”
王衛功雖還有些不解，眼神裡帶著點疑惑，瞅瞅張立清又瞅瞅浩宇，可聽張立清說得這麼鄭重，還把“張所”搬出來了，也不好再推辭，隻好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應了聲：“那好吧！誰讓是張所交代的呢。”說罷，便轉頭朝著樓梯口走去，腳步慢悠悠的，一步一挪，還時不時回頭瞅了瞅浩宇，那眼神裡的疑惑藏都藏不住，像是在琢磨這小夥子到底來乾啥的。
浩宇坐在那兒，看著兩人這一番對話，心裡頭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像堵了團棉花似的悶得慌，麵前這民警張立清，怎麼看都像是故意把剛進來的民警給支開了，況且自己舉報輪窯廠的事，難道不是大事？那什麼樣的事才是大事呢？可他轉念一想，或許真是自己太緊張、多心了——警察同誌辦事總有他們的章程，說不定真是材料急，便強把這絲疑慮壓了下去，低頭摳著長椅的木紋。
接下來，張立清為了掩飾心虛，也為了盯著浩宇不讓他懷疑，便沒話找話地和浩宇嘮起了嗑，東一句西一句地問，問他是哪兒人、到這邊乾什麼，吃飯了沒有，浩宇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心裡頭卻始終記掛著所長啥時候來，眼睛時不時瞟向門口，連張立清問他“家在哪兒”都差點答岔了。
大約二十分鐘左右，門外突然傳來“吱呀”一聲尖銳的刹車響，像是急刹在石子路上，張本善風風火火地駕車趕來了，那輛舊桑塔納還沒停穩，他就“砰”地推開車門，大步流星地闖進警務室，一進門就把目光像探照燈似的鎖定在浩宇身上，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說道：
“是你舉報輪窯廠涉黑？”
浩宇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一愣，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刹那之間，隻覺得進來這人眼神像淬了冰似的，冷颼颼的，裡頭對自己滿是不加掩飾的敵意，像要把人看穿似的，可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看時，又發現張本善臉上堆著熱絡的笑容，那笑容堆得厚厚的，像是貼上去的，剛剛那點敵意仿佛隻是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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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以為自己是太緊張看花了眼，也沒再多想，立馬從長椅上站起身，腰杆挺得筆直，恭敬地回應：
“是的，警察叔叔！就是我舉報的。”
張本善笑容可掬的，眼角的皺紋都擠了出來，伸出手用手勢往下按了按，力道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意味，示意他坐下：
“好的，小夥子，你不要著急，先坐下來歇口氣，跑這一趟肯定累了。我這就來準備一下，帶上家夥什，然後親自陪你到窯廠走一趟，看看那裡到底是什麼情況，不管是啥貓膩，保證給你個說法。”
浩宇見他這麼說，說得又實在又懇切，心裡頭懸著的石頭落了大半，堵在心口的那團棉花好像也散了，感激地點了點頭，聲音都輕快了些：
“好的，謝謝警察叔叔！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
張本善擺了擺手，笑得更“親切”了，眼角的笑紋都快堆成了褶子：
“不用客氣！這都是我們該做的，為民辦事嘛。”說罷，他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張立清，眼神飛快地掃了他一下，那眼神快得像閃電，卻帶著滿滿當當的暗示，遞過去一個隱晦的眼色——那眼色裡的意思，張立清再熟不過了。
“立清，帶上手銬、警棍這些家夥，再拿兩副手銬備著，等一下去窯廠，說不定得抓人，都準備周全了，彆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是！張所！”張立清瞬間就懂了他的意思，心裡頭的石頭落了地，忙不迭地應了一聲，聲音都比平時亮了幾分，轉身就朝著裝備儲藏室快步走去，腳步快得帶起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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