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吳應鳳因為吊唁奶奶回了村，夫妻倆更是把她當成了“天神”一般尊敬。
楊素素特意從櫃子裡翻出舍不得喝的新茶，泡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雙手端著遞到吳應鳳麵前，笑容滿麵地說：
“妹妹，這可是今年春天剛下來的新茶，我娘家兄弟特意從城裡捎回來的，你嘗嘗，可香了，比你在城裡喝的差不了多少。”
吳應龍也在一旁陪著笑，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搓著手說：
“妹妹，你在城裡要是有啥需要幫忙的，儘管跟哥說，彆客氣！哥彆的能耐沒有，蠢笨活還是能乾的，不管是搬東西還是辦事，哥隨叫隨到！”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臉上始終掛著樂嗬的笑容，忙前忙後地伺候著，生怕有半點怠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麵對哥嫂滿麵堆笑的熱情招呼，又是端茶又是剝水果，吳應鳳臉上雖沒什麼笑意，心裡倒也並不反感，隻是一想到廂房裡坐著的親生父母，她的眉頭便不自覺地蹙起，那份排斥感像細密的針，輕輕刺著心口。她避開父母望過來的目光，表情嚴肅地轉向一旁正有些局促的吳應龍：
“哥，剛才我無意中聽到幾個鄰居小聲嘀咕，說村長最近總在公開場合提你，還要把你當成下一任村長的候選人培養，有這事嗎？”
吳應龍本還在琢磨怎麼開口跟妹妹提競選的事，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腰板也不自覺挺直了些，語氣裡帶著難掩的興奮和一絲靦腆：“哎，是有這麼回事！村裡幾個長輩也跟我透過氣，說村長很看好我。”說著，他又連忙擺了擺手，語氣誠懇，“但我心裡清楚，這可不是我自己有多能耐，村長啊，肯定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吳應鳳輕輕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杯沿碰到嘴唇時，她微微停頓，才緩緩開口：“他不是看在我的麵子，我一個普通老師，能有什麼值得村長惦記的麵子？”她抬眼看向吳應龍，眼神清明，“他不過是知道錦程爸爸是市委書記，想借著這層關係給自己鋪條路罷了。”
這話讓吳應龍臉上的興奮淡了些，一旁的楊素素也停下了手裡剝橘子的動作，湊近了些聽。
“從昨天到現在村長已經找過我好幾兩次，”吳應鳳繼續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每次都拐彎抹角地提，讓我有空在胡叔叔麵前替他美言幾句，說他在村裡做了多少實事，想爭取個向上發展的機會。這種事真讓我很難做——胡叔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清官，最討厭搞這些靠關係上位的小動作。”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吳應龍身上，語氣鄭重了幾分：“要是他真有能力，能實實在在為村民辦事，上級自然會看得到、會提拔他，根本不用走這些旁門左道。還有你，哥，你現在是候選人，後續肯定要經過村民們公開投票選舉，我不許你借著我和胡書記的關係去暗箱操作，一切都得按照正常流程來。”
吳應龍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什麼，卻被吳應鳳抬手打斷。
“你先聽我說，”她看著哥哥，眼神裡帶著關切和提醒，“如果最後你是憑著自己的口碑、村民們真心實意選你當村長，那我肯定為你高興，也無話可說。但我必須提醒你，真當了乾部，手裡有了權，千萬不能動歪心思，一分一毫的貪汙都碰不得，得做個真心實意為老百姓著想、能辦實事的好乾部。村裡的人都看著呢，一步踏錯，不光自己後悔，還會連累家裡人，到時候可就真的晚了！”
不等吳應龍消化完這番話、組織好語言回應，坐在一旁的楊素素立馬放下手裡的橘子，笑著搶過話頭，一邊給吳應鳳遞過一瓣剝好的橘子，一邊拍著胸脯保證：
“妹妹，你這話真是說到我心坎裡了！你放心好了，這事不用你多操心，我天天在他耳邊念叨，肯定把小龍管得嚴嚴實實的，絕對讓他按正規流程去競選，半點歪門邪道都不敢沾！”
她又轉頭瞪了吳應龍一眼，語氣帶著點“敲打”：
“對吧？到時候真當上村長，我第一個監督你，每天問你為村民辦了啥實事，保證讓你當一個清清白白、大夥都稱讚的好乾部，絕對不給咱妹妹丟臉！”
吳應鳳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接過楊素素遞來的水杯，語氣也柔和了幾分：“嫂子，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我哥的脾氣不好，有你在旁邊時時提醒著，比我說多少句都管用。”
楊素素連連點頭，臉上笑開了花，拍著大腿說：
“妹妹，你就放120條心！我跟小龍可是把醜話說在前麵了，要是他敢犯糊塗，不用你開口，我第一個就不饒他！咱們家可不能出那種讓人戳脊梁骨的事。”
正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吳應鳳下意識抬頭望去，一眼瞥見村長吳德全正穿著件被汗水浸透的灰色短褂，滿頭大汗地指揮著村民們，操持著奶奶呂成英的喪事。
她想起兩個月前爺爺吳配金去世時，也是吳德全從頭到尾忙前忙後，半點沒讓家裡人多操心，這份人情她都默默的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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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著水杯的手頓了頓，心裡忽然開始糾結起來：村長這人雖說有點“鑽營”，總想著借關係往上走，但論起對村裡的事、對鄉親們的事，確實是實打實的上心，不像有些乾部光說不做。
這樣想著，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要不要在胡叔叔麵前，幫村長隱晦地提上一嘴他為村裡辦的實事？可轉念又想起胡叔叔最討厭走關係，要是自己真提了，會不會反而讓他反感？兩種想法在心裡來回打轉，讓她一時左右為難。
轉眼間，三天時間一晃而過。呂成英也已經入土為安，按照之前的約定，趙師傅在周秀蓮的特意叮囑下，一早便開著車來村裡接吳學棟、陳淑芬和吳應鳳三人回城。
三人收拾好隨身物品坐上汽車，車窗緩緩降下，準備出發時，吳德全忽然快步從人群裡擠了過來，趴在車窗邊，臉上帶著幾分急切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帶著期盼：
“小鳳啊，叔跟你說的那個事，你可得一定要放在心上啊，千萬彆給忘了哈！叔知道這事讓你為難，但我就是有點不甘心，一心想著能在退休之前能夠更進一步！”
看著吳德全布滿汗珠的額頭和略帶疲憊卻依舊懇切的眼神，吳應鳳又想起這幾天奶奶去世，他跑前跑後忙得腳不沾地，連口水都沒顧上好好喝，兩個月前爺爺去世時他也是全程幫忙，半點怨言沒有。
這份實打實的付出，讓她實在狠不下心直接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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